黎江是从许嬛那里逃出来的。说实话，活了二十多年，他这辈子都没有像刚刚那样和“死亡”如此接近过。
是的，真正的“死”——许嬛说，她的精气和别的精怪的精气不同，因为没有灵魂作支撑，她的精气，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死气”。
毫无生气，纯粹的死气。
而且许嬛平时吸取的那些精气只够她维持住现在的状态，无法助她修行。精怪确实是需要吸取众灵的精气来修炼的，可她没有灵魂，甚至都不在“众灵”这个范畴之内，想要精进状态，就只有去和自己有着同样死气的地方。
可惜，现在这种地方可不好找了。
死气的主要来源就是尸体，现在的人死后基本上都是火化的，哪儿找尸体去？
——太平间和火葬场倒是挺多，可惜那里赚的钱太少了，许嬛倒是也考虑过，只是和现在的职业一对比，她就果断放弃了火葬场和医生的工作。
既然要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嘛，等赚得足够多了再考虑继续修炼也不迟。反正她这副白骨也不需要考虑寿命的问题，顺其自然就好。
离开学校以后，黎江第一时间找个没人的地方数了数许嬛给自己的钱。他没想到这白骨精还是个富婆，那摞钱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张，一万块的巨款——原谅他就是这么没见识，一万块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算是巨款了。
这笔钱一定要存起来，谁也不能知道。
有了许嬛的帮助，黎江的工作完成得顺风顺水。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俩办这种事情真的是绝配。许嬛抹除暗五行完全就是看运气。每天晚上出来闲逛，能碰到就弄死，碰不到也没办法——她又不会追踪，想要主动出击很难。
至于她为什么明明能够轻松杀掉暗五行还要打击他们的穴道，许嬛给出的解释是在临死的时候暗五行会本能地使用他们那点儿可怜的术法，可惜还没等使出来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那些看似被破坏过的穴道，实际上是暗五行死后、无法控制的法力被动造成的。
所以许嬛所杀的暗五行，他们的穴道才会显出由内而外被破坏的痕迹。
现在有了黎江，她也不用外出碰运气了。黎江出色的追踪能力会发现暗五行的踪迹，他只要给许嬛发个短信，后者就能快速赶到现场直接动手。
在这个过程中，黎江算是亲眼见识到了白骨精的战斗能力。对自己来说十分棘手的暗五行在许嬛的面前毫无抵抗能力，甚至在施展他们那些麻烦的法术之前就忽然失去了生命，黎江也会配合着弄死一些落单的——对他来说，三个人以下的对手根本就没必要联系许嬛，他自己就能搞定。
就这样持续了三天，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三天以后，黎江接到了沈诚的电话——
【……暂时先停手。】
“嗯。”黎江不问原因，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他还是要确定一下自己的“报酬”——“小梅找到了么？”
【找到了，】沈诚叹了口气，似乎对此很是烦心，【你家小女友下手可真够狠的——她也和你做的事情一样，去猎杀暗五行了，只不过数量很少。再加上穆姐的关照，城隍府那边并没有拿她怎么样。】
“瞎说啥呢，我们还没……没……没确定关系！”黎江磕磕绊绊地狡辩了一句。
【啊行行行，算我说错了。】沈诚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总之，暂时先停一下，等我的消息就好。】
“嗯。”
挂断了电话，黎江那边怎么去休息的暂且不提，沈诚在派出所停尸间，看着满地装遗体的袋子，感觉三叉神经一抽一抽的疼。
“数量正好，”裴娜摘下了一次性胶皮手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用力揉着自己高挺的鼻梁，“被神秘势力和邱小梅杀掉的暗五行一共一百三十五人，黎江报上来的数字也是一百三十五个，一共两百七十人。”
这几天裴娜一直在派出所忙进忙出，连洗澡都没时间，搞得浑身都是尸臭味。
尸臭味的来源主要是邱小梅杀掉的那些——邱小梅不愧是摄青鬼的徒弟，各种阴毒的鬼咒用得出神入化，周围至少有二十具尸体的状态是面目全非、全身腐烂、血肉融化、东一块西一块……
那场景太有冲击力了，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数量一样了，”奚连锦看向了沈诚，面色有些沉重地说道，“要不要……打开第二个锦囊？”
沈诚打开了腰包，看着里面躺着的三个锦囊——其中已经打开过了——表情顿时犹豫起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当初选择向吕先生求助这件事做得是否正确。
他有些不敢打开了。
因为吕先生的锦囊每次打开，必定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犹豫再三，他还是拿起了第二个锦囊——能让吕先生给出三个锦囊，说明这件事挺大的，搞不好要超出自己等人的能力范围之外。
还是尽早看看，然后尽早求援吧。
锦囊慢慢打开，三个妖怪吞了口口水，看着沈诚从里面拿出了纸条，再慢慢摊开——
【什么都不用做，等，等到剑圣陨落的那天，再打开第三个锦囊。】
沈诚直接将纸条扔了出去，三个大妖同时后退了好几步。
这几个字，比眼前死去的这两百七十人更加沉重。
七圣之一，剑圣霍远——
身为大妖的他们仨比谁都了解剑圣陨落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当年鬼魔灵手下留情，但在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惊世大战中一直活到今天的剑圣，其令人遥不可及的强大令在场三个大妖记忆深刻。尽管对方不会任何法术，可其仅凭精湛的剑术就能位列七圣之一，这已经是极难做到的事情。
骆青的鳞片牢不可破，可即使如此他也说过，如果三界之中还有谁能够破开他的鳞片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霍远。
事实也是如此，就算被尊为剑圣之前，霍远在三界中大小战斗无一败绩，对付鬼魔灵的时候也仅仅是因为不会飞，能够飞行的法器也被破坏，并未和其正面交手过。
就连云若水也表示过，想要战胜霍远是很难的，因为霍远手中的那柄圣剑，连她的妖气都能斩开。
他的陨落，代表着一个比七圣更加强大的对手出现。而自古以来到达这种境界的，也就只有鬼魔灵而已。
“你去把这件事告诉穆姐和骆青，现在就去。”沈诚脸色阴沉地说道，“无论对方在干什么，一定要当面将这件事告诉他们，而且决不能让楼里的邻居们知道。”
“行。”裴娜瞪了一眼地上的纸条，纸条立刻被颜色妖艳的妖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随后直接跑出了停尸间，连衣服都没换。
她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那我呢。”奚连锦吞了一下口水，现在她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
“写报告，这两百多尸体够你写了。”沈诚说完也出去了。
“那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吕先生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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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室门口，沈诚面对着眼前普普通通的大门，深呼吸了好几次——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勇气站在这里的。
不过此事事关剑圣，他豁出去了。
沈诚的手中拎着两袋茶叶，这是他花光了最后一分私房钱买来的，可就在他即将敲门的时候，门却忽然自己开了——
“进来吧，等你一天了。”吕文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礼物什么的放桌上就行，去沙客厅等着，老夫先穿个衣服。”
大白天的，吕文和早就准备休息了，不过听楼道里急切的脚步声，他只能叹了口气爬了起来。
这家伙，真会挑时间。
五分钟后，穿戴整齐的吕文和坐在了沈诚的对面：“问吧，尽快，别耽误老夫睡觉。”
“剑圣是怎么回事。”沈诚单刀直入，他已经没那个时间客气了。
“他必死，而且就在最近。”
“怎么死的。”
“老夫怎么知道，老夫又不是神仙。”吕文和气定神闲地摸着山羊胡，拿起小桌上的茶叶，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太平猴魁，小子，你挺会挑嘛。”
“吕先生，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沈诚叹了口气，看对方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剑圣的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那意味着三界有了一位足以匹敌鬼魔灵的新对手。
“老夫知道，所以给了你三个锦囊。”吕文和摇了摇头，放下了茶叶包，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起身走向了阳台，“剑圣霍远是三界至高战力之一，他的死在你们的眼中，意味着三界的战力失衡。”
“可这对他来说，却不是一件坏事，而且要解决第三个锦囊里的麻烦，他就必须要死。他活着，麻烦就永远都解决不掉。”
“吕先生，咱能不在这猜谜么？我脑子不好使……”沈诚越听越迷糊，“您老还是直接给一个明示吧。”
“话就说到这里，后面的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说了你也听不懂——你要是不信，就现在打开第三个锦囊，你根本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吕文和背对着沈诚，阳光之下，他的身影有些透明，“而且很久之前我和某个人约定过，很多事情现在不方便说的，否则今天就是你见我吕某人的最后一面。”
“那我现在……”
“回去睡觉，等着霍远死了那天再说。”
“那派出所……”
“穆小雅不是挺有能耐的么？让她办这件事去吧。”
“那些暗五行……”
“蹦跶不了几天了，五行师那群毛头小子们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估计现在正在往这边赶呢——简单想想就知道了，暗五行这么大动作，五行师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现在还没到，估计之前是在商量对策吧。”
“小子，没事多动动脑子，别总想打打杀杀的，就算你现在杀光了暗五行，事情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杀到现在就可以了。”吕文和一挥手，关上的大门再次打开，“如果你还有问题的话……就让穆小雅找她的好闺蜜聊聊吧，你要是想知道更多，就在一边旁听就好。”
“回去吧，老夫就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