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秋掐了个诀，稳稳将人接住。
随行保镖见状，面色顿时大变，三两步跑上前，语气焦急问道：“陆大小姐，小顾总这是怎么了？”
陆辞秋没回答，而是冷声吩咐：“先上车。”
说话的保镖见她面色凝重，不敢多言，扶着顾之恒上了后座。
陆辞秋紧跟着上了车，在司机和保镖没反应过来时，动作粗暴地撕开顾之恒衣领。
“陆大小姐！”就在她要往顾之恒身上施针时，保镖慌忙扣住她手腕，湛黑的眸底带着浓浓的审视。
陆辞秋手腕一转，轻巧脱离桎梏，她知道保镖的顾虑，但没时间解释那么多，冷冷扔下一句话：“不想他出事，就老实待着。”
她的目光极具威慑力。
保镖眼皮狠狠一跳，一股怪诞感涌上心头，仿佛自己不按她的意思做，下一刻就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出于对老板的安全考虑，他还是问出心底疑惑：“小顾总现在情况，不该先去医院么？”
“你们小顾总的情况，不是医生能治，甚至……”
甚至她也没有把握能否治好。
赫连家这些年和系统狼狈为奸，捣鼓出不少害人性命的东西。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很快就到了明月斋。
得知陆辞秋会来帝都的消息后，顾之恒就特别吩咐，务必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远远听到引擎声，管家领着人列队迎接，他绅士有礼上前，正要客气打招呼，就见保镖抱着顾之恒下车。
管家瞳孔微颤：“少爷这是怎么了？”
“他中了玄门绝命煞，煞气暂时被压制，让他在床上休息一会，晚些时候就能醒来。”陆辞秋一边解释，一边打量明月斋，没看出什么异样，对着管家道，“把三天内与他有肢体接触的人带过来。”
管家不懂什么是绝命煞，但他清楚和玄门搭边的事，一定棘手。
一小时后。
明月斋大厅站了一群人，陆辞秋拿着法器，视线一一从人群扫过。
温儒林原本是在公司开会，听管家说了明月斋这边的情况，紧急叫停会议，急匆匆领着人过来了。
陆辞秋转了一圈，眉头越蹙越紧：“就只有这些人？想想有没有遗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缓缓摇头。
温儒林道：“陆小姐冒昧问一下，为何急着找与顾总有肢体接触的人？”
陆辞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找到那个下煞的人，我才好判断之恒情况。”
绝命煞原名鸳鸯引，最开始出现，是女子为了报复负心汉，以自己为引，给负心男人下的一种煞。
这种煞牵动因果，一旦种煞的身死，下煞的人虽说不会死，但寿元会大大减少。
后来赫连家对这种禁术加以改进，凡是利用绝命煞报复的他人，下煞的人，气运和寿元都会被系统强行剥夺。
为了加强系统对这方世界的影响力，赫连家不知喂了多少生灵的血肉。
就在陆辞秋想的入神时，沉默的林秘书突然道：“我知道一个人，但不确定，他是否碰到boss。”
林秘书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没底，毕竟那天楚光耀吵着要见陆小姐时，他只看到他扑倒在boss跟前，却没注意到是否有肢体接触。
“把人带来见我。”陆辞秋直截了当道。
顾之恒是在半小时后苏醒，陆辞秋委婉说了绝命煞的事。
他眼睫微垂，全程沉默寡言，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陆辞秋叹了口气，她这表弟也是多灾多难，身负辛家诅咒，眼下又被人下了绝命煞。
如果是普通人中绝命煞也就罢，偏偏……
就在陆辞秋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顾之恒冷不丁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陆辞秋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愣怔，等反应过来，就听顾之恒平静道：“我对自己的身体有知情权。”
“如果这次没及时发现，你只剩下一年时间，但我已经暂时压制煞气，三五年内，你的身体不会出现大问题。”
顾之恒薄唇紧抿。
言外之意他最多能活五年。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陆辞秋忍不住安慰：“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绝命煞确实阴毒，但并不是全都无解。我和姑姑都会想办法。”
顾之恒笑了一下，淡淡说了声：“谢谢。”
陆辞秋原本来帝都的目的，是解决陆悠然昏迷不醒的状况。
谁知还没去医院看妹妹，顾之恒这边先出了事。
顾之恒又问了一些关于绝命煞的事，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管家送了几次吃的进去，都被他冷声赶了出来。
顾之恒坐在床边抽烟，一根接着一根，抽的很凶。
耳边都是陆辞秋关于绝命煞话，他的身体会被一点点侵蚀。
最终只剩下一个空壳。
以往每个中了绝命煞的人，没一个熬到最后，都是中途受不了折磨自杀而亡。
顾之恒望着西沉的太阳，重重抽了口烟，试图压抑内心的崩溃。
没人知道他经历怎么样的心理斗争，早晨陆辞秋从电梯出来，就见他四平八稳坐在餐桌吃饭。
“辞秋姐早。”他没事人一般打招呼，吩咐女佣端上她喜欢的东西。
陆辞秋偏头看他，就见他面色如常道：“一会要去医院吗？”
昨天陆辞秋已经去过医院，然然问题不严重，昨晚已经施了针，今天再吃一点药，快的话下午就能醒。
“一会是要过去一趟。”陆辞秋说完，担忧看了顾之恒一眼，“你还好吧？”
顾之恒吃饭的动作一顿，扯了扯唇，故作轻松打趣道：“不太好。但能控制。”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
“承辞秋姐吉言。”
陆辞秋看他的反应，张嘴想安慰，最后无奈接受，任何安慰都是苍白。
绝命煞会一点点掏空种煞者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种煞者会承受难以忍受的疼痛。
清醒的感受着血肉被蚕食。
心事重重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用餐结束，顾之恒才突然道：“能单独聊聊吗？”
陆辞秋猜他是想问妹妹情况，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书房内，顾之恒开门见山道：“玄门有没有让人吃了，忘记一些人和事的药？”
陆辞秋没说话，微挑了一下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迎着陆辞秋审视的目光，顾之恒说出内心真实想法。
“我不想我死后，她痛苦的活着。”
他的小姑娘有远大抱负，他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前进路上或许她会爱上其他人，可在遗忘他的过程必然痛苦。
人们常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有些刻骨的记忆，非但不会随着时间遗忘，而是会变得越来越平息。
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太痛苦了，他经历过一遍，不想她和他有一样的境遇。
他爱她。
在不能承诺的未来里，悄无声息退场，是他们感情最好的归宿。
听到顾之恒发自肺腑的话，陆辞秋不动容是假。
但凡顾之恒自私一点，依着然然的性格，一定会坚定的选择他。
可那样的结果，她必然会痛苦。
顾之恒是她的亲表弟没错，可私心上，她还是偏向自己养大的女孩。
她希望然然永远健康，阳光，恣意，活成自己想要活的样子。
“玄门中确实有类似的术法，但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顾之恒没说话，一脸安静看着她。
“一旦我对然然使用忘忧，她就会忘记关于你的一切。”
顾之恒：“会对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很小。”
顾之恒嘴角上扬：“那就好。”
或许是出于对陆辞秋的信任，亦或是他急需一个宣泄口。
顾之恒笑着问道：“能和我聊聊天吗？”
“想聊什么？”
顾之恒起身开窗，裹挟着花香的风吹进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玄门讲究因果，我很迷茫，为何我和然然，都记得一些前世的事。”
顾之恒这话犹如惊雷落下，陆辞秋修眉一拧，失态地拔高音量：“什么知道前世的事？”
顾之恒摩挲着指尖的烟，斟酌着将前世今生说了一遍。
陆辞秋面无表情听着，半晌，沉郁的面上浮现复杂神色。
从顾之恒的话中她敏锐抓住重点，前世那场反击中玄门很可能失败了。
辛家世世代代之所以身负诅咒，是因为辛家八十四代传人，在追求强大力量时，阴差阳错将系统扯进这方世界，而他的一己私欲，直接导致生灵涂炭，系统的初次降临，就大面积收割人性命。
辛家那位家主自知罪孽深重，临死前发下毒誓，系统一日未从这方世界，往后辛家子孙后生来缺一魄，自愿为玄门转生容器。
这些年姑姑不和顾家父子相认，除了长远的顾虑，更多的是把全部精力用于对付赫连家和系统。
身为玄门门主的她，比谁都清楚，辛家诅咒的威力。
这世上没有母亲不爱孩子。
前世顾之恒直到死，身上的诅也咒没解，姑姑更不曾现身。
唯一的解释是姑姑出事了。
这也就能够解释的通，为何然然出事后，她不曾出现替她报仇。
那时候的她只怕自身难保。
想到这种可能，陆辞秋心不断往下沉，头皮更是阵阵发紧。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很久，直到管家上来敲门，说是楚景航带着人过来了。
楚景航不知道二叔又惹什么事，但接电话时听对方语气，猜着应该不是小事。
本来就要过来看然然，顺道把人提溜过来。
大厅里。
楚光耀像是被吸光精气神，眼窝深陷，颧骨高突，明明是外面艳阳高照，他却穿着厚重的棉袄。
只一眼陆辞秋就坐实心中的想法，她对着顾之恒微微点头，上前扯住楚光耀的脖领子：“谁给的你绝命煞？把关于那人的信息，一字不漏的告诉我。”
楚光耀身体不舒服，本来就一肚子火，又被陆辞秋粗暴对待，顿时怒从中来，骂骂咧咧：“你谁？抓着我做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景航你傻了？我是你亲二叔，你就让外人，这么糟践我？”
“顾之恒，我怎么说也是你未来老丈人，有你这么对待……”
“闭嘴。”楚光耀责难的话还没说完，结结实实挨了陆辞秋一巴掌，“不想死的那么快，就把知道交代清楚。”
“谁指使你害之恒？”
楚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瞧着顾之恒脸色，按捺住上前阻止的冲动。
虽说他看不惯二叔所作所为，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叔叔，看着他被揍，还是会于心不忍。
只是楚景航的这份于心不忍，在得知他联合外人算计顾之恒时，漆黑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片冰冷。
二叔他是疯了不成？顾家的继承人也敢害？
道上是怎么形容顾溪亭？谁动他的宝贝儿子谁死！
一旦顾之恒有个三长两短，谁承受顾家雷霆之怒？
就算是顾之恒看在然然面上，能对楚家法外开恩，但顾溪亭，亦或是顾家老爷子，他们二人会愿意？
楚景航知道楚光耀没脑子，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没脑子。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腾，气得他想上去踹两脚。
任由陆辞秋怎么问，楚光耀死鸭子嘴硬，不承认，直到她描述她他近期症状，并轻描淡写地说，他命不久矣，时日无多，楚光耀这才慌了神。
陆辞秋并没有吓唬他，而是他确实活不了多久。
知道自己被算计后，楚光耀怒火中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知道事情交代一遍。
楚景航越听脸色越差，二叔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害得顾之恒过不了多久。
想到楚家，想到然然，楚景航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抓住楚光耀肩膀质问：“二叔你这辈子除了情情爱爱，能不能想想其他，你这是要毁了楚家，毁了然然。”
“我不知道，我只是……”楚光耀眼神闪躲，“我只是想逃离王燕，我不想和她再有纠葛，是你和爷爷不帮我，我才会……”
问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陆辞秋让人把楚光耀关起来。
看着被拖出去的楚光耀，楚景航闭了闭眼：“之恒，我不知道二叔会那么糊涂，事成定局，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迁怒然然，二叔虽说是然然生父，可这些年都没教养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