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灰的橡木文件柜歪斜着抵着墙,柜顶的青铜烛台爬满绿锈,烛泪凝固成畸形的钟乳石。夏薇斜倚在最深处的柜门上,银白短铠的鳞片反射着窗外漏进的微光,腕间赤金蜈镯突然窜起细小白电,在她指间绕成噼啪作响的光链。她看着几步外的索菲亚,后者背抵着锈蚀的合金门,蓝灰色瞳孔缩成针尖,左手(左撇子)死死攥着块绣郁金香的手帕——那是艾琳娜送的,此刻被指尖绞得变了形,边角渗出淡绿色的汗。
“紧张什么。”夏薇的声音漫不经心,像在谈论天气,“你了解我……我可不是来抢地盘的。”她抬眼时,瞳孔里的雷光恰好炸亮,照亮索菲亚脖颈上细密的青筋,“赶紧把那两个磨嘴皮子的政客交出来。否则……”
“否则什么!”索菲亚突然尖叫,声音劈得像被撕裂的金属,“你要像杀诺拉那样把我大卸八块吗?!”她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污染纹路,那纹路正随着呼吸突突跳动,“你看这烂东西!五百年了!我每天靠圣膏压着它,你以为我愿意和巫师打交道?!”
夏薇嗤笑一声,从柜上直起身,短铠与文件柜碰撞发出沉闷的回响。“嗯……没错。我觉得你就是和巫师狼狈为奸的垃圾。”她眯起眼,目光扫过索菲亚颤抖的膝盖,“不过这次是世俗政权更迭。你也知道,一个世俗政权,不过就是一两百年的命。”她顿了顿,舌尖舔过下唇,语气淬了冰,“我的话说完了。反正我对你这种和人类生过孩子的变态,没兴趣多说。”
“你不能这样说我!”索菲亚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蓝灰色瞳孔里炸开屈辱的光。她下意识摸向小腹——那里曾有过一个人类胎儿的心跳,直到那男人看到她蜕壳时的鳞片,尖叫着举枪射穿了她的侧腰。此刻旧伤突然抽痛,她弯下腰剧烈咳嗽,手帕捂住嘴的瞬间,指缝漏出的呜咽像被踩住的幼兽。
夏薇肩上的雷电突然暴涨,银白电光顺着臂甲流淌,在指尖凝成三缕分叉的光。“你有三句话的机会求饶。”她竖起三根手指,指节泛着金属冷光。
索菲亚猛地抬头,泪水混着冷汗滑过脸颊,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我只是需要巫师提供圣膏……”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嘴角却强撑着绷紧,“这次的病毒扩散与我无关……是伊莎贝拉的灵能适应者搞出来的!”她死死盯着夏薇的手指,生怕那光突然落下。
“第一句。”夏薇屈起食指,雷光应声弱了一缕。
索菲亚的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扶住门框的手抓出五道血痕,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你答应过大家!只要各安其位就不会被追究责任!”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里带着哭腔——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当着她的面撕开母亲的甲壳,只因为母亲对人形蛾的信息素反应慢了半拍,绿色的血溅在她新买的皮鞋上,像极了此刻手帕上的污渍。
“第二句。”夏薇屈起中指,只剩最后一根手指竖着,那根手指的雷光最盛,几乎要灼穿空气。
索菲亚彻底崩溃了,眼泪决堤而出,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我不能放出那两个政客!更不能让暴君的军队踏上我的土地!”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杀了我也不行!中欧是我的!我当年就是为了守住这里……”
“砰!”夏薇突然一拳砸在文件柜上,整排柜子轰然震颤,灰尘瀑布般落下。她一步步逼近,最后一根手指突然换成中指,指尖的雷光直逼索菲亚的脸。“还是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吧。”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碾压般的气势,“否则有些蠢人是听不懂的。我的力量恢复了,而你们比五百年前更弱。”她瞥向索菲亚锁骨的纹路,语气里的鄙夷像针,“我不想杀你,因为你这种生过古神子嗣的烂人,不配。”
“我说‘各安其位就能不杀你们’,那是我这个至高者的意志,不是尊主的。”夏薇突然前倾,鼻尖几乎碰到索菲亚的额头,“你刚才怎么称呼尊主?”
索菲亚的腿彻底软了。父亲撕咬母亲甲壳的脆响、人类情人扣动扳机的瞬间、巫师用圣膏时冰冷的眼神……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她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却连痛都感觉不到。左手死死按住地面的裂缝,指甲断裂渗出血,混着灰尘凝成暗红的泥。
夏薇依旧竖着中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雷光在指尖明明灭灭。“我不管那两个家伙是死是活。”她的声音像从云端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尊主觉得重建日耳曼尼亚联邦有用,你就要交出来。如果人死了……”她顿了顿,看着索菲亚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你就给我找人变成他们的样子。懂吗?”
索菲亚死死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挤出一个字:“……懂。”
夏薇终于收回手,雷电瞬间敛入蜈镯。她转身走向暗门时,丢下一句:“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在易北河渡口看到活的,或者能以假乱真的。”
档案室里只剩下索菲亚的呜咽,她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泥,像五百年前那个抱着母亲残壳发抖的小女孩。
夏薇的身影消失在暗门后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档案室弥漫的臭氧味和尘埃。索菲亚的呜咽渐渐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地,泪水混着灰尘糊了一脸。屈辱、恐惧和夏薇最后那冰冷的命令像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几秒死寂后,档案室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排水口格栅发出“咔哒”轻响。一条赤红色的巨大蜈蚣缓缓探出头,暗红的甲壳在微光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复眼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房间,确认那个恐怖的气息确实离开了。它这才蜿蜒爬出,快速游弋到索菲亚身边,冰冷的触须轻轻碰了碰她颤抖的肩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带着一丝动物本能的安抚。
索菲亚猛地抬起头,蓝灰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泪光,但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她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左撇子的左手还死死抠着地面),小臂上残留着几道被自己指甲抓破的血痕。赤红蜈蚣巨大的头颅低下,覆着甲壳的吻部轻轻贴上她手臂的皮肤。接触的瞬间,蜈蚣庞大的躯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缩!暗红的甲壳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层层叠叠地收拢、折叠,节肢向内蜷缩,复眼的光芒内敛。它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从水桶般粗细迅速收缩至手腕粗细、手指粗细……最终,当它完全缠绕上索菲亚的右小臂时,已化作一圈冰冷、沉甸甸的赤金蜈蚣手镯,每一节甲壳都雕刻着精细的纹路,头部两颗微缩的猩红宝石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
索菲亚缓缓站起,身体因刚才的崩溃和膝盖的疼痛而微微摇晃,但眼神已变得冰冷而暴戾。她看也没看地上那滩污渍和血迹,径直走向档案室那扇锈蚀的合金门。赤金蜈蚣镯在手臂上微微发烫,传递着一种嗜血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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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东南郊,废弃的坦佩尔霍夫机场地下深处,一处被加固改造的旧机库。这里是“灵能适应者互助联盟”的一处秘密据点,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熏香、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十几个穿着黑袍的巫师正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旁,低声讨论着如何利用抓到的“大鱼”(康拉德和海因里希)与各方周旋。机库角落,两个穿着残破西装的男人被厚重的铁链锁在冰冷的金属支架上,正是前总理康拉德和前元首海因里希,他们形容枯槁,眼神浑浊,显然受到了某种精神压制。
厚重的机库大门突然向内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属扭曲的巨响打断了所有谈话。巫师们惊恐地回头,只见那扇足以抵挡火箭弹的合金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向内爆裂、折叠!碎片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出,将离门最近的几个巫师打得血肉模糊!
索菲亚悬浮在门外破碎的通道中,周身散发着冰冷的灵压。她没有踏入,只是悬浮在那里,蓝灰色的瞳孔扫过机库内的混乱景象,如同神只俯视蝼蚁的巢穴。她的右手(戴着赤金蜈蚣镯的那只)随意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机库内部。
“呃啊——!” “不!索菲亚大人!为什么——” 凄厉的惨叫瞬间爆发!机库内剩余的巫师如同被无形的空气墙死死压住!他们的身体扭曲变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有人试图举起手释放灵能护盾,手臂却在抬起的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拧成了麻花!有人想逃向角落的通道,却在迈步的刹那被压扁在地,内脏从口鼻中喷溅出来!整个机库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液压机内部,空气本身化作了索菲亚意志的延伸,将那些黑袍身影逐一碾碎、压爆!血肉、骨渣、破碎的黑袍碎片如同被搅动的颜料桶,泼洒在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甜腥。
仅仅十秒不到,机库内再无一个站立的巫师,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角落里两个被铁链锁着、因极度恐惧而失禁瘫软的人类政客。然而却不是她要找的人……
索菲亚面无表情,甚至懒得去善后。她悬浮的身影缓缓上升,如同挣脱引力的幽灵,穿透了机库顶部的混凝土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柏林硝烟弥漫的废墟上空。狂风卷起她染血的金发,赤金蜈蚣镯在手腕上微微发烫。
她现在需要感受能量波动,至少要抓住个实力强大的巫师才能问出些什么。很快,她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和毒雾,瞬间锁定在施普雷河那里,四架J-16“咆哮鲨”正组成编队,机腹挂载的导弹在探照灯光下闪着寒光,紧紧追逐着一头在楼宇间疯狂逃窜的庞然大物——那正是之前袭击过干涉军的巨型触手怪!它庞大的身躯撞塌了数栋大楼,挥舞的触手扫过之处,钢筋混凝土如同纸糊般碎裂,烟尘冲天而起。J-16的机炮在它身上打出密集的火花,但似乎难以造成致命伤。
索菲亚悬浮在数千米的高空,冷冷地俯视着这场追逐。在广阔的城市背景和庞大的触手怪对比下,那怪物在她眼中也显得渺小了许多,如同在鱼缸里挣扎的丑陋章鱼。她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那正在摧毁半个城区的巨兽,五指虚握,仿佛要捏碎一个鸡蛋。
“吱嘎——————!!!”
一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嘶鸣猛地爆发!这声音并非来自声带,而是空间本身被强行压缩、物质结构瞬间濒临崩溃的哀嚎!整个柏林城区的玻璃幕墙在同一时间“哗啦”一声全部爆裂成齑粉!地面上的士兵、幸存的平民、甚至包括J-16的飞行员,都感到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和眩晕!
只见那头庞大的触手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苍穹的巨手狠狠攥住!它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庞大的躯体在恐怖的压力下剧烈痉挛、扭曲、变形!坚韧的表皮如同劣质皮革般被挤压出无数道深深的褶皱,粗壮的触手像被拧干的毛巾一样向内收缩、崩裂!黄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如同高压水枪般从它身体各处被强行挤压喷射出来,形成一片污秽的雨云!它的核心部位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塌陷!
就在这头巨兽濒临彻底爆裂的瞬间,它那扭曲变形的口器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个微小的、穿着残破黑袍的身影,如同被呕吐物喷出一般,从它食道深处被强行喷射了出来!正是之前索菲亚要找的“灵能适应者联盟”的某个核心巫师!他被巨兽在生死关头当作累赘抛弃,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弹射向高空。
索菲亚的右手瞬间改变了动作,由“捏”转为“抓”。她的五指对着那个急速弹射、在广阔天空中几乎肉眼难辨的小黑点,猛地往回一扯!
空间本身仿佛在她掌心折叠!
那个正绝望地试图用灵能减缓坠落速度、在视野中本应随着距离拉近而逐渐变大的巫师身影,却诡异地维持着绝对的“渺小”!无论索菲亚如何将他拉近,他在她的视野里,在下方所有抬头仰望者的眼中,都始终保持着那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大小!仿佛他被强行固定在一个独立于现实空间尺度的囚笼之中。
仅仅一息之间,那个挣扎的黑点就被无形的力量拽到了索菲亚悬浮之处的正前方。但他并非悬停在几米外,而是被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直接“固定”在了索菲亚摊开的右手掌心上方——距离她的掌心皮肤,仅仅只有不到十厘米!
此刻的景象诡异到令人窒息:索菲亚悬浮于高空,右手平摊。在她掌心上方十厘米的虚空中,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五官肢体清晰无比的“小人”正悬浮着!他穿着比例极小的破烂黑袍,脸上因极致的恐惧和空间扭曲的痛苦而完全变形,嘴巴无声地张到最大,四肢疯狂地舞动挣扎,却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虫子,连一丝声音、一点冲击波都无法传出。他被完全剥夺了正常的空间尺度,成为了索菲亚掌中一个活生生的、挣扎的微缩模型!
索菲亚低下头,蓝灰色的瞳孔冰冷地聚焦在掌心那个疯狂扭动的“蝼蚁”身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直接刺入对方的灵魂深处,无视了物理的距离和体积的差异:
“康拉德·冯·施塔尔。海因里希·贝格瓦尔德。”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名字,每个音节都带着死亡的寒意,“他们在哪里?说。” 她微微收拢手指,掌心上方那片禁锢巫师的空间瞬间向内压缩!那微缩的巫师身体立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仿佛全身骨骼都在被无形的钳子缓缓碾碎!他无声的惨叫表情扭曲到了极致,眼珠暴凸,几乎要挤出眼眶。
巫师的小脸因窒息扭曲,却仍咧开嘴,露出沾满绿色粘液的牙齿:“……地堡……七号……”索菲亚指尖一碾。黑点爆成一缕灰烟,连血都没来得及溅出。她抬眼望向远处,夕阳最后一缕光正沉入易北河。赤金镯重新收紧,像一条吃饱的蛇。“……渡口。”她轻声说,身影在暮色中碎成无数赤红磷光,消散前只留下一句——“明天日出前,要看到活人。”
索菲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挣扎和濒死的灵能波动,眼神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完成夏薇命令自己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