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下篇
雨敲梧桐树,深院锁孤宅。我已然不知自己吞了多少的止疼药,那不断的疼痛感比雨声还要连绵。
“等我回溯回去,一定会好好爱护身体、珍惜生命的。”我自言自语着,目光有些失焦。
电脑屏幕上,是近十年的股票、基金、投资大盘。回溯到过去的话,谁还上班?掌握了这些信息,老子就不用再每天陪客户喝酒、看领导脸色了。多花点时间锻炼身体、陪陪父母、养养小动物不好吗?
叮咚!门铃忽然响了。
“来了!谁啊?”走一步喘三口气,我慢悠悠地挪到门口,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租一间这么大的房子了。
房门打开,雨天的潮湿气息迎面扑来,我来不及躲闪,眼睛被这股湿气感染,鼻子也一酸。
眼前的人应该也是因为在雨中走出的原因吧,眼圈和鼻尖红红的,脸上也淌着两行水珠。
向小园怎么来了?看样子她是知道我生病的事情了,可是我谁都没告诉啊。(毕竟要回溯了,何必让别人平添悲伤。)
“不是······你怎么来了?”我用莫大的力气撑开喉咙,吞吞吐吐地嘣出几个字,半个身体靠在门框上——我站不太住了。
她紧紧搂住我,一句话也不说,伴随着呜呜的声音,我的左肩膀湿透了。
虽然靠着门框,但我还是站不住了,脚下一软,向后栽在地上,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再次袭来。此时,衣服湿透的部位已经不仅限于左肩膀了,我的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
“小园,茶几的柜子里有药,快帮我拿过来!啊!”
我蜷缩在地面上,战栗着、颤抖着,试图减缓痛苦。
······
“好些了吧?”向小园的眼睛已经完全肿了起来,鼻尖也已经因过度使用纸巾擦拭而破了皮。
我故作轻松地道:“嗨!我这属于一阵儿一阵儿的,没啥大事儿。”
“这不是喝酒喝的嘛?没办法,就这个工作性质。真没事儿!我现在存的钱虽然不够在北京买房子,但是给我爹妈养老是绰绰有余。老家那边马涵中和杨全还能帮我照看着。
挺好的,我这也没耽误谁,老爹老妈安顿好了,我这孤家寡人没了也就没了,省得浪费国家资源。
那个,你······你是不是该接孩子去了,这都下午四点了。我这没事,真没事儿。你快回家做饭去吧,省得你老公等着急了,就他那个小心眼儿。”
向小园一句话也不说,我则语无伦次地唠叨着,也胡扯着,我得病的消息没告诉过任何人。
“就是他让我来的。”向小园低着头说着,“本来他今天要和我一起过来看看你的,不过你也知道,他的那个工作性质,案子说来就来了。”
“不是,你们两口子咋知道的我······”
“给你看病那个医生,是我公公······”
或许是老天爷硬要向小园知道这个消息,巧合总是会在多重小概率事件的叠加之下变得顺理成章。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向小园的公公昨天过大寿,她的老公多喝了几杯酒。父亲借题发挥,举出我作为反例,警告儿子要少喝酒。
“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不能贪杯知道不?身体喝垮了怎么办?就前两天,有个小伙子,和你还有小园一个岁数,肝癌!就是喝酒喝的!
真是可惜,那小伙子能说会道的,人大毕业的,在也不一个什么大公司当销售经理。怎么样,钱没少挣,有什么用啊?”
“是,我知道了爸!咱过大寿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啊!”
“你可得往心里去啊!”
虽然老爷子透露的信息很模糊,但那些信息的交集却很精确而指向,这不能不让向小园往我身上想。
饭后,向小园偷偷地问道,“爸,您说那个病人是叫刘悫吗?”
老爷子点头,毕竟我的名字辨识度很高。
向小园没有瞒着他老公,她老公也难得大度一回,决定来亲自看看我这个所谓的情敌。当然,这件事也有好多年了。
高考放榜当天,我发现我只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没能改变辽宁省高考状元头衔的归属。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记忆版的答案甚至没有让我考进辽宁省前100.当然,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我以一个吊车尾的身份考到了“九八五”的事迹已经被传颂。
不是我的总不属于我,靠着作弊得来的成绩,只足够让我踏进了人大,经过了一年延毕,我才以极其糟糕的成绩得以毕业。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凭着这一纸文凭和伶俐的口齿找到了高薪的职业。
向小园的大学也在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他的老公是他的同班同学,人很英朗阳光,就是心眼儿小。
我和他不一样,我胆儿小,喜欢人家却不敢表白,只能假模假式地和人家做朋友,等到人家脱单了我才后悔。
当然,这与我的自卑也有关联,我的形象不算糟,但个子太矮,只有一米七二,勉强不算残疾,离一米八的“平均身高”差太多;此外,不算富裕的家庭也培养出我的一个近乎偏执的观念,赚到大钱后才能有底气对女孩子表达爱意,矮穷丑占两样,人家凭什么看上你?
这种自卑,也是我没有当即使用最后一次回溯的原因。我不相信向小园会喜欢我,她的小心眼儿男朋友人还不错,他和她在一起挺快乐的······
暗恋是一场惶恐的白日梦,我没有足够的勇气自己结束它,最终被别人打醒。
向小园的男朋友也是男人,自然懂我。大三的时候,他用一顿酒让我远离了我珍视了接近六年的情感。而我和向小园也逐渐从好朋友,变成了老朋友······
雨遮住了黄昏,如果不是墙上的钟在报时,我和向小园是分不清楚雨天和雨夜的区别的。
“刘悫,那个······我要走了。”向小园不忍从沙发上站起来,又知道不能再留,屁股一半坐在沙发上一半悬空,大拇指的指甲油被抠掉了一大半,眼圈又红了起来。
“嗯嗯,快回·····回吧······”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挥了挥手。
这是最痛苦的也最标准的离别,我们嘴上说着再见,心中却深知是永别。
“诶!”就在她即将关门时,我叫住了她。
这是非常自私的做法和行为,我的眼泪似乎冲开了心灵上的某一处枷锁。
“你有没有······”我想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可是我说不出来,或许是我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吧。
“你有没有开车来啊?雨天路滑,开车小心点啊。”
向小园点了点头,眼泪决堤,“有!”
“那再见了。”
“再见。”
她关上了门。
雨没有丝毫减弱的意图,掩住了人们的一声一声叹息,在背诵完全部的资料后,我闭上眼睛。
“回溯吧,时间!”
楼下卖碟片的三轮车又骑到了教学楼外的那条路,赵雷的成都扰醒了我的小憩,应是七点钟了。我半睁开眼睛,欹枕在胳膊上,扭了扭,眯着眼睛,嘴角微扬。
六月的黄昏来得含蓄缓慢,总是伴着让人舒心的凉风。窗帘被卷到窗外,挡住半边的霞,大理石窗台被照得暖暖的,阳光铺满了阳台,流淌而下,把写了一半的练习册也染成红色。窗台上放着的半瓶冰露一半透着光一半坠成影,落在了班级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
回溯了这么久啊,可我究竟忘了什么呢?
咚!
凳子传来的振动让我屁股一颤,思考被迫打断。
“别睡了,赶紧写作业!”
我回头看去,是向小园无奈的脸。
风回头了,窗帘被推回屋子里,挥过我和向小园的中间,向上扬去。
她的头帘微微翘起,眼睛瞪大,再无遮挡的落日彻底洒落,落在了她那如霞般颜色的脸上。
向小园?怎么对她的记忆只到高一呢?
一缕疑惑刚升起便被风吹走,一种别样的滋味从心头涌起。
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