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是那只她和玛吉都有的，会异化自我的催眠之眼？
还是另一种她也和玛吉都有的，因为伏地魔而选择显化的产物呢？
老实讲，这两只眼睛对黛拉来说都没什么好含义，不过她也不可能对可视光明之物这么大方。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看见未来？”唐雪霁松开左眼上的绸缎破妄，清澈的和浑浊的眼睛都看向黛拉，又把话题岔开了。
“我可以肯定这件事，但未来应该不是百分百一定的吧，”黛拉冷静地说，“真要这样，那看见未来就没有意义，毕竟无法改变。”
“是，非常通透的认知，而且对能看见的人来说，看见的越多，限制也就越大，”唐雪霁微微一笑，“所以多数时候我是在猜未来，又猜又看的，有时候猜都能猜准了，毕竟人也就那样。”
“怪不得我下棋没赢过你。”黛拉也浅浅笑着，不慌不忙地跟着唐雪霁的节奏。
“未来不能随便看，但我还有过去可以徜徉，”唐雪霁那只灰败左眼里微散的瞳仁弹了一下，“还有一些关键的过去能被看见。”
黛拉的背紧绷了一瞬，她面色如常地看着唐雪霁，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而过去，某种意义上，对我来说更重要，”唐雪霁捧着茶杯的手摩挲了两下杯沿，“过去和未来浓缩在一只眼里，同时还能恩赐一只看见现在的眼睛，在有天赋的人中，我算是很幸运的。”
“不过两只眼睛，不凡和凡品，不能长久地在人躯上平衡相处，若没有替换的不凡，我将失去看见现在的能力，”唐雪霁介绍起她的动机，又回答起黛拉最开始的问题，“而身体发肤也不是一句简单的许可，就能换的。”
“......”黛拉眉心微蹙，觉得唐雪霁这话实在是太含糊，她挑明了这句话背后的暧昧不清，“那，我的许可，是你换我眼睛的最后一个条件了么？”
唐雪霁摇摇头，唇角的笑意变得淡漠了，“身体发肤的有心交换，再诚心的许可也没有办法抵消羁绊，这有违修行，按照你们那的话说，就是魔力会受到诅咒一样的不可逆伤害，我本来不打算走这条路，也从小就尝试闭目生活。”
黛拉挑眉，“本来？”
“总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一线机缘，”唐雪霁没有回避黛拉询问的视线，她定定地望着她，“条件很苛刻，这个人，不仅要有不凡的眼睛，我也不能在主动或者刻意引导的情况下接近这双眼睛，最后，我的灵魂必须要比这双眼睛的主人更纯粹一点。”
唐雪霁的条件说完了，一句没有提到许可。
黛拉先是抓住了这点，眉毛挑得更厉害了，“你已经对我提了这件事，条件已经全部满足了，考虑到最后一个带有比较的条件，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可以直接对我的眼睛进行掠夺了？”
“严格来讲是这样，”唐雪霁神色淡淡，“不过你可以放心，你是客人，我不会对客人这样做，这不是唐家的待客之道，所以，我只会和你交易。”
交易么？
黛拉觉得她和唐雪霁在光明这件事上都表现得过于淡然了，不过这也是件好事，虽然泄露了她其实不抵触换眼睛这个信息，但也表明唐雪霁的态度是真的。
“你不跟我多解释解释么？”黛拉望向了唐雪霁看起来是坏的那一只眼睛，“那三个条件，尤其是第三个。”
“解释完，你就一定会和我换眼睛了。”唐雪霁笃定地说。
“......”黛拉眼睛眯了眯，她观察着唐雪霁的神色，思索着这句话是来自未来还是来自猜测，“洗耳恭听。”
“我们这儿有一句古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唐雪霁缓缓地说，“这句话不算没有根据，因为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在灵魂上是会有痕迹的。”
“而谋杀是一件尤其会留下印记的事，”唐雪霁垂眸，错开的视线给了黛拉整理情绪的时间，“你比我多一个无意义谋杀的印记，所以我的灵魂比你纯粹。”
哦，奇洛。
黛拉眼皮掀了掀，再想起这个名字，想起这个玛吉彻底玷污她人生的这个节点，她比预想中镇定。
可能在那个肝肠寸断的月光下，连同秽物一起，某些情绪被一起吐掉了。
况且也没有情绪能在玛吉操控她人生这件事带来的无尽绝望感中冒出头。
她对着唐雪霁一歪头，一点不打算给自己解释，她知道这没有意义，也终于在这件事上看开了，只好奇地问，“你杀过人么？”
“实际上很多，而且多数是直接绞杀的灵魂，”唐雪霁平静地说，“但我没有因为私欲或威胁杀过人。”
黛拉可以看出这是真话，因为她亲手杀的只有奇洛一个人，留给唐雪霁的容错很低，她相信唐雪霁现在的游刃有余来自问心无愧。
“你要用什么和我交易？”带着欣赏，黛拉问她。
“有关未来的线索，”唐雪霁勾了勾唇角，“命是定的，未来却是动的，但这定与动其实并不矛盾，天有时会打个盹，而命运再被拖延，也总会到来。”
“你是个变数，带来很多其它变数的变数，”唐雪霁对黛拉说，“你是动的，也能抓住定的东西和你一起动。”
“既然被拖延的命运总会到来，”黛拉抓住了唐雪霁话里的核心，“那我的动与定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就跟你的身体一样，治与不治，总能运转下去，一个选择而已，”唐雪霁笑了，“那这个选择就无意义么？我不清楚答案，但你可以再想一次，黛拉。”
“被拖延的命运啊，”黛拉嚼起这几个字，听出了未尽之意，被拖延的死亡就等于救人，其实是很有利的说服论据，唐雪霁却没有直接提，“你好像很回避帮人做选择，雪霁。”
唐雪霁点头，承认了黛拉的判断，“人各有命，我不希望这个命和我相关。”
“我知道了，”黛拉平静地说，并不十分心疼两只都和玛吉相关的眼睛，“只换一只对么，换掉你那只坏的？怎么换？”
“这只眼睛不是坏的，实际上这是我的不凡，”唐雪霁解释道，接着指向了清澈那只眼睛，“我用这只跟你换，普通的，视力很好，不会影响你的视野。”
“我的哪一只眼睛是不凡？”黛拉歪头，突然注意到这个问题，她那只眼睛显化后就失去催眠的能力了。
“黑色的那只。”唐雪霁说。
啊，果然，她的眼睛能看见很多东西。
确认自己在这里一次都没露出过蓝眼的黛拉如此想到，她眨了一下眼，意识到这个交易成立后，她就能逃离异化人的催眠能力了，或许也能逃离克林格雷顿的悲剧命运了。
“凡与不凡会造成失衡，”即使心头有了轻松感，黛拉也还是继续确认道，“那在你看来只有一只不凡的我为什么没有失衡？换了眼睛后，这种微妙的平衡会被打破么？”
“你不是凡躯。”唐雪霁点明了关键。
“......”黛拉想了想，突然勾了勾唇角，不知是在笑命运还是在笑自己，她点了点头，“那就做吧，反正我也不用那种不凡。”
“诶，对了，”应下之后，黛拉又思索起第二个条件，“谁把我这双眼睛带到你身边的？”
唐雪霁的唇角也勾起了，她轻声问，“你觉得是谁？”
“应该不是周吧，他不喜欢我这种麻烦人，”黛拉在这点上很有自知之明，“而他不想要涉入麻烦的话，应该也不会跟贝尔琳达说相关的事。”
“所以你觉得是谁？”唐雪霁又问了一遍。
黛拉觉得唐雪霁眼里难得的笑意有点瘆人，但心里确实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