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维雅哈也快步窜上金字塔顶部的祭坛来,她的身姿灵巧如草原上的狐狸,动作敏捷而狡黠。裸露的臂膀与锁骨上布满苏族的藤蔓刺青,在火光与血雾中若隐若现。她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完全不去看倒在血泊中的大祭司与大酋长,也无意理会李漓与蓓赫纳兹紧绷的神情,而是径直扑到祭桌旁。
维雅哈的双手飞快地伸出,抓起一盏金碗和几件残留的祭器,毫不犹豫地塞进布袋。那只金碗上密布羽蛇的符文,碗沿镶嵌着绿松石,在火焰的映照下折射出刺目的辉芒;还有一截断裂的权杖、一块雕工精细的玉佩,叮叮当当地落入袋中。每一个声响都像她心底的得意在咯咯笑。
维雅哈抬起头,狡黠地看了李漓一眼,嘴角勾起的笑容仿佛偷果的猴子——戏谑、无畏、带着一丝挑衅,好似在告诉众人:在这场血与火的混乱里,真正的赢家另有其人。
李漓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李漓的神色深沉,目光如湖水般幽暗,掠过血迹斑驳的祭坛,终于低沉而果断地吐出一个字:“撤。”三人随即转身奔下金字塔。石阶湿滑,靴底踏在鲜血上溅出一串“啪嗒”声,仿佛回响着死者的低语。
李漓他们三人终于抵达金字塔塔基的平地,血与烟雾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幕布,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裹进一场炼狱。石阶之上鲜血顺流而下,汇入尘土,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腥甜的混合气味,令人胸口发闷。
托戈拉快步迎了上来,她的袍子上斑斑血迹,短剑的刃口仍滴着未干的血珠。她的眼神中夹杂着疲惫与愤恨,却依旧透着坚毅的光芒。“主人,我们要找的那些纳加吉瓦纳昂部落的孩子们,这里只剩下这一个孩子。”托戈拉低声汇报,声音沙哑,透着抑不住的怒意与悲伤,“其他孩子……有些已经在九月那场日食时被献祭,其余的根本没被送来奇琴察伊,而是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具体去向。”
话音落下,托戈拉身旁的一个瘦弱男孩被轻轻推了出来。他低着头,肩膀缩得很紧,破烂的袍子上布满藤蔓勒出的血痕,皮肤红肿到几乎开裂。小小的身躯在风中微微颤抖。泪水在他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稚嫩的脸庞上已刻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那些兄弟姐妹,曾在北方湖畔追逐萤火,与他并肩欢笑,如今却已在异族的祭坛上化作冥界的尘埃。
李漓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掌心传递的温度让男孩怯怯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却依旧被浓重的哀伤笼罩。李漓喉头微微哽咽,却将情绪死死压下,目光投向远方,像是在透过烟雾望向尚未到来的黎明。
“泰诺人呢?”李漓转头问。
格雷蒂尔正倚在一块崩裂的石柱旁,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他用手背抹去胡须上的血迹和尘土,斧刃在他掌中反射着火光。他冷哼一声:“他们救出纳贝亚拉的哥哥后,就自己跑了。”语气里透出几分轻蔑,随即目光扫向丛林边缘,那里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与逐渐消散的身影。
李漓沉声下令:“我们撤退。”
“那些人怎么办?”托戈拉开口,她指向不远处的俘虏们。
那些刚被解救的人,大多还带着藤蔓勒出的血痕。有人依旧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额头重重叩在血迹斑驳的石板上;有人呆立原地,双眼空洞,仿佛灵魂尚未从深渊中归来;还有人哭得撕心裂肺,眼泪与鼻涕混着泥土,像孩子般无助。恐惧与希望在他们眼神中交织,正如烈火灼烧下忽明忽暗的火光。
“随他们的意。”李漓答道,语气冷硬如铁,“愿意跟上的,就带上。其余的——留给他们自己选择。”
话音落下,李漓已率先迈步。靴底碾过血迹,发出沉闷的“咔嗒”声,每一步都坚定而沉重。烟雾在他身后翻卷,火光在他背影上投下一道拉长的暗影,仿佛一柄直插大地的利剑,带领众人走向丛林深处那条隐秘的退路。
队伍迅速汇合,像潮水般从广场溃乱的人潮中挤出,奔向城外。奇琴察伊已彻底沦为血火炼狱:野牛的狂吼、火焰的噼啪、碎裂的陶器声与人群的哭喊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末日的交响。惊惶的民众四散奔逃,尖叫与哀嚎此起彼伏,尘土翻涌,腥甜的血气与焚香的余香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然而,这支队伍才刚刚踏出没多远的距离,甚至还没有完全钻入丛林的深处,仅仅只是刚刚到达丛林的边缘地带,那茂密的树木所投下的斑驳树影,才刚刚给他们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时,突然间,一阵异常密集的“嗖嗖嗖”破风声,如同无数条毒蛇同时吐信一般,在空气之中骤然炸响!
这阵破风声来势汹汹,异常尖锐,仿佛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恶鬼咆哮,让人毛骨悚然。就在这一刹那间,无数支箭矢如同暴风骤雨一般,铺天盖地地呼啸而至!这些箭矢的速度极快,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划破了夜幕的黑暗,携带着令人胆寒的死亡寒光,狠狠地钉入了周围的树干和地面之中!
那些古老而粗壮的树木,在这阵箭雨的猛烈轰击下,发出了“咚咚”的巨响,木屑四溅,如同雨点一般纷纷洒落。而有几支箭矢更是擦着战士们的耳畔疾驰而过,带起了一道道炙热的风痕,甚至在他们的脸颊上留下了丝丝血痕。
有人闷哼一声,显然是被箭矢擦伤了,只见他的肩头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淌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满地的落叶之上,仿佛是这无尽夜色中的点点泪痕。
眨眼之间,原本还算空旷的地面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竖立着的箭杆,这些箭杆的黑曜石箭尖闪烁着森冷的幽光,就像是一排排狰狞的獠牙,无情地展示着追兵的凶残和冷酷。
“怎么回事?!”格雷蒂尔怒吼,声音如北地狂风般粗犷。他猛地挥斧,将一支迎面射来的箭矢劈成两截,木屑飞散,箭头坠地时仍带着余势,滚入草丛。他满脸尘土与血污,胡须颤抖,双眼圆睁如熊,死死盯着身后逼近的火光。
“是托尔特克军队!”蓓赫纳兹冷冷开口。她半蹲在地,弯刀在手中反射着火光,眸色却冷冽如冰。她伸手拾起一支深深嵌入土里的箭矢,羽尾上清晰绣着托尔特克的豹斑纹。她的嘴角微微一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怒火:“他们背信弃义……伊什塔尔那毒蛇一样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当棋子。”
蓓赫纳兹的话音刚落,前方丛林的黑暗中骤然亮起一排火光——那是托尔特克战士们点燃的火把。橙红的火舌舔舐着夜空,映照出他们密集的身影,如同一堵逼近的石墙。火光下,鹰战士们的羽冠猎猎作响,羽毛在夜风里抖动,仿佛一群振翅欲扑的猛禽;豹斑战袍在火焰中鼓荡,斑纹如活物般蠕动。长矛森然如林,黑曜石矛尖闪烁着冷冽的光,仿佛每一支都嗜血待饮;豹战士们则低吼前行,面孔涂满猩红与黑色的战妆,眼睛赤红如野兽,手中紧握铜盾与爪钩,脚步碾碎落叶,发出“沙沙”的低鸣,声如丛林里的掠食者。
托尔特克战士们的阵列从烟雾与血雾中压迫而来,人数多达数百,如潮水般汹涌,势要将李漓的队伍死死困杀在奇琴察伊的血火炼狱中。
人群后方,一个身影缓缓走出火光的阴影。他是这支托尔特克部队的首领——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肩宽如墙,脖颈上戴着串满人骨的项链,在火光中投下森然的影子。他的脸庞刻满岁月与战斗的伤痕,左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耳根斜斜划至嘴角,让他的笑容永远带着冷酷的扭曲。黑曜石粉末与赭石涂抹在他额头与眼眶,勾勒出一张近乎鬼魅的面孔。他的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冷笑,像蛇信一样阴冷而残忍。那笑容透出一种笃定,仿佛这一切背叛与围杀,早已在他的算计之中。
李漓的眼神瞬间冷峻如铁,像是烈火骤然凝结成冰。他没有慌乱,只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依稀残留着烟草的余香——那是丛林里的一场交易,如今却化作背叛的利刃,逼得他们背水一战。
“——突围!”李漓低吼道,声音如战鼓震裂夜空,轰然在每个人胸膛里回荡。队伍刹那间紧绷成一张弓,所有杀意与怒火都汇聚在这一声命令里。
李漓的队伍疾冲而出,如离弦之箭直刺前方。铁刃翻飞,织成一张银色的杀网,将挡路的藤蔓和枝杈悉数劈断,伴随“咔嚓”脆响。丛林深处湿热而幽暗,繁叶如巨伞遮蔽了星光,脚下落叶厚重松软,夹藏荆棘,每一步踏下都“沙沙”作响,仿佛脚踩在无形的陷阱上。
托尔特克人的箭雨骤然倾泻,密集如暴风骤雨,羽尾划破空气,“嗖嗖”呼啸而至。箭矢嵌入树干与泥土,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黑曜石箭尖闪烁着冷光。战士们高举盾牌,火星迸溅间,箭头碎裂如冰雹般四散。格雷蒂尔怒吼着冲锋,宽斧卷起风雷,一斧劈碎疾射而来的箭矢,又顺势砍断一名豹战士的爪钩,那战士闷哼着翻倒在血泊里,鲜血喷溅,溅到同伴的脚背上。
托尔特克军队疯狂涌来,试图以人海战术碾碎抵抗。他们如蚁群般从四面八方逼近。鹰战士们从树冠间扑下,羽冠翻飞如振翅欲扑的猛禽,爪钩划破空气,直奔战士们的后背;豹战士们则低伏着身形,野兽般怒吼,长矛猛刺,如毒蛇吐信般疾速狠辣。火把在林间摇曳,光影拉长,映照出一群狰狞的鬼魅扑杀而来。
后方,托尔特克首领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嘲讽与狂热,尽管也几乎没人能听懂他在吼什么,他的命令像皮鞭抽打,驱策着士兵们前仆后继,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箭矢再度密集落下。一名德纳猎手闷哼一声,中箭倒退,箭头深嵌入肩膀,鲜血顺着手臂淌下。他却咬牙生生拔出,痛得眼角抽搐,却依旧反手拉弓,怒射而出——那一箭正中一名鹰战士的喉管。那战士眼珠翻白,从树上轰然坠落,连带砸断数根粗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忽然,纳贝亚拉在十多个泰诺人的护卫下,踉踉跄跄地被逼了过来。他们的背后同样是一支托尔特克人军队,火把在黑暗中摇曳,长矛紧逼,迫得他们步步后退。
“你们不是早就管自己跑了吗?”比达班对着越来越近的纳贝亚拉冷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纳贝亚拉脸色苍白,喘息急促,声音里带着愤恨:“我们都上当了!我们一进入丛林,就被他们包围了!”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特约那谢毫不犹豫地挥动手臂,发出一声怒喝,带领着他的手下如饿虎扑食般猛扑向前。刹那间,刀光闪烁,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伴随着阵阵怒吼和四溅的鲜血,场面异常惨烈。在这惊心动魄的几个呼吸之间,那些原本勇猛无畏的托尔特克战士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抵抗,就被特约那谢等人凶猛的攻势所击溃。他们纷纷惨叫着倒下,身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生命的玩偶一般。而那些原本熊熊燃烧的火把,也在这混乱的战斗中被丢弃在泥泞的地面上,火星四溅,如同受惊的飞虫一般四处逃窜。
特约那谢来到纳贝亚拉面前,急声问道:“你们其他人呢?”
纳贝亚拉眼神一黯,喉咙哽住,最终咬牙吐出:“都战死了!就剩下我们几个……”
丛林的风掠过,卷起火光里的血腥气,让这一句话显得格外沉重。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李漓的队伍虽寡不敌众,却凭借铁器对石器的碾压优势,硬生生在血海中杀出一条通路。灰铁长刀与弯斧锋锐如剃刀,不似托尔特克的黑曜石那般脆裂,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金属独有的寒意与重量,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凯阿瑟的长弓“嗡”的一声张满,铁铸的箭矢如流星破空,轻易洞穿铜盾,钉入豹战士的胸膛。那战士胸口绽放血花,身体僵硬抽搐,随即仰倒在地,眼神空洞。蓓赫纳兹的弯刀闪成一道银轮,与鹰战士的黑曜石爪钩硬撼,“铛”的一声,石刃瞬间粉碎,她反手一抹,刀光划过,敌人整条手臂飞落,鲜血喷洒如雨。惨叫声撕裂夜空,那战士在地上翻滚,终究归于寂静。
格雷蒂尔狂笑如雷,宽斧横扫,劈碎三根长矛的尖端,铁刃再度轰然砍入一名豹战士肩膀,“咔嚓”脆响中,骨肉分离,血如瀑布般泻下,那战士半边身子立刻瘫软。李漓则持圣剑,冷光如电,一剑刺穿一名鹰战士的腹部,剑刃搅动,内脏滑落如泥浆,他瞪大双眼,喉咙咕噜作响,轰然倒地。
托尔特克的石器虽锋利,却在铁刃面前脆弱得如同瓦片。长矛断裂,盾牌龟裂,原本狂暴的吼声逐渐夹杂恐惧。一次次前扑,换来的是一次次雷霆般的反击,浪潮似的攻势撞上坚硬的铁壁,层层崩溃。
托尔特克人的尸体很快堆叠成丘,鲜血蜿蜒成溪,沿着落叶浸润而下。一个豹战士断钩挥空,喉咙却被蓓赫纳兹刀锋割开,鲜血如雾喷洒;一个鹰战士从树上俯冲而下,却被托戈拉短剑迎面刺中,心口瞬间开了个血洞,身体如折翼的鸟般坠落,重重砸在奥吉布瓦男孩面前。孩子惊恐尖叫,被托戈拉一把揽入怀中。
火光映照下,托尔特克酋长的脸庞扭曲,眼中闪过短暂的惊惶,却仍嘶吼;然而,士兵的士气已然崩裂。箭雨稀疏无力,长矛刺击软弱无神,而李漓的队伍每一次挥砍,都带着雷霆之势,铁刃的寒光在黑暗中闪耀,犹如收割命运的镰刀,将敌人的勇气一点点撕裂殆尽。
终于,在铁器对决石器的绝对优势下,李漓的队伍犹如一柄利刃,生生撕裂了托尔特克的包围。金属撞击石器的铿锵声与血肉撕裂的惨嚎交织在一起,整个战场仿佛一张被撕碎的布幕,轰然开裂。
最后一道防线的中央,格雷蒂尔仿佛北地的狂熊般咆哮,双臂挥动宽斧,斧刃裹挟着风雷之势猛然砸下——木盾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铛”响中粉碎,碎片四散飞溅。顺势而下的斧锋劈开了那名豹战士的头颅,鲜血与脑浆喷溅而出,在火光中如碎玉般四散飞舞,染红了周围的树叶。
几乎同一瞬间,凯阿瑟的铁箭破空而出,呼啸声如雷霆劈裂夜空。箭矢狠狠钉入托尔特克首领的大腿,他猛地一声惨叫,踉跄着摔倒在泥地,尘土与血浆交织,将他原本骄傲的身影裹成一具狼狈的躯壳。昔日高坐号令的将领,此刻犹如被拉下祭坛的神只,跌入泥淖,尊严尽失。
托尔特克首领还未来得及爬起,格雷蒂尔已一步跨出,斧刃高举,眼神中燃烧着嗜血的火焰。斧锋骤然落下,动作干脆而熟练,伴随着沉闷的骨裂声,那名托尔特克首领的躯体被整齐地劈成两半,血流喷涌,溅得格雷蒂尔浑身赤红。周围的托尔特克战士目睹此景,眼神中的狂热瞬间崩塌成恐惧,军心轰然瓦解,溃散如同被烈火点燃的稻草,慌不择路地向奇琴察伊城内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