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郡的刺史府里,柳林正握着一个老妇人的手,耐心听她哭诉养魂院的惨状。他的玄色劲装换成了素色长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眼角甚至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湿意,仿佛真的为那些逝去的流民心痛不已。
“老人家放心,”柳林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我柳林虽不才,却绝容不得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今日起,这养魂院便拆了,所有被抓的百姓,我会派人安置妥当,孩子们都送去学堂,壮年人编入民壮,保你们有口饭吃。”
老妇人泣不成声,对着他连连叩拜,周围的百姓也跟着跪下,高呼“柳将军千岁”。叶龙武站在人群外,看着柳林转身时,眼底的悲悯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清明的冷静,正低声对刘武吩咐:“把刚才那几个带头哭嚎的百姓记下,看着像是刺史府安插的眼线,盯紧了。”
等柳林再转过身,脸上又堆起关切的笑,亲自扶起几个老者,吩咐手下分发粮食。阳光照在他身上,竟真有几分“救民于水火”的圣贤模样。
“你这变脸的功夫,快赶上戏班子了。”叶龙武的骨鞭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左脸颊的触须带着揶揄的弧度。
柳林低声笑了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然呢?直接告诉他们‘我要夺权,你们都得听我的’?”他递给一个孩童半块麦饼,指尖的动作温柔得不像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百姓要的是安稳,世家要的是名头,妖族要的是生存空间。我把这些裹上‘仁义道德’的糖衣,他们才肯张嘴咽下去。”
周媚儿拿着刚抄出的账册走过来,上面记满了养魂院输送给神器的“祭品”数量。她看着柳林被百姓簇拥的样子,轻声道:“刚才收到消息,洛阳的世家联名上奏,说将军您‘德被四海,堪当州牧之任’,还说要为您请封‘东莱牧’。”
“他们倒会顺水推舟。”柳林接过账册,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想把我绑在他们的战车上,让我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也好看看朝廷的反应。”他抬头望向洛阳方向,“告诉他们,我谢过好意,但‘东莱牧’不必急着请封,先把养魂院的罪证整理好,送到各州刺史手里——让大家都看看,朝廷的‘仁政’,是用什么堆起来的。”
十二鬼将押着东莱郡刺史走过来,那刺史哭得涕泗横流,嘴里反复喊着“是曹太监逼我的,我也是身不由己”。柳林看都没看他,只是对周媚儿道:“用他的名义写封奏折,就说‘东莱发现神器害人,恳请朝廷废除旧制,放权各州自行清剿’,盖上他的印,快马送进京。”
“你这是逼着朝廷表态。”叶龙武挑眉。
“就是要逼他们。”柳林的目光扫过养魂院那座巨大的牢笼,此刻牢笼已被拆除,地上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他们越是想藏,我越是要把这些烂事摊在阳光下。百姓看到了,会骂朝廷;世家看到了,会更坚定地逼宫;妖族看到了,会怀疑朝廷的诚意。三面施压,不愁他们不让步。”
他转身对百姓们高声道:“乡亲们放心,这养魂院的罪魁祸首,我会押解进京,让陛下亲自定罪!东莱郡的土地,以后由你们自己耕种,赋税减半,若是再有人敢强抓百姓,你们就拿着这个——”他举起一面刻着“柳”字的令牌,“直接来找我!”
人群再次爆发出欢呼,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叶龙武看着那些百姓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柳林的“伪装”或许也不全是假的——至少,他真的拆了牢笼,真的分了粮食,真的给了这些人一点盼头。
“走吧,去看看东莱郡的神器。”柳林的长衫在风中飘动,步履从容,像个巡视自家封地的州牧,“拆了这最后一个,就该回青州关了。”
养魂院的地下密室里,那所谓的“成功神器”果然藏在那里。它不像噬魂茧那样狰狞,而是个巨大的青铜鼎,鼎身上刻着“正统”二字,鼎下燃烧着幽蓝的火焰,火焰里隐约有孩童的哭声。
“这是用活人献祭的‘镇魂鼎’。”周媚儿的桃木剑剧烈颤动,“鼎里锁着的,都是不满十岁的童魂,据说这样炼出来的‘正统妖族’,最是听话。”
柳林的金纹在掌心凝聚,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多余的话。当金纹撞上青铜鼎的刹那,他对着周围的百姓和赶来的世家信使朗声道:“诸位请看!这就是朝廷所谓的‘正统’!用孩童的魂魄炼制怪物,用百姓的血肉换取苟安!这样的‘正统’,不要也罢!这样的朝廷,不配牧民!”
鼎碎的轰鸣里,混着百姓的惊呼、信使的吸气声,还有叶龙武那句低沉的附和:“说得好。”
柳林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守关将军”了。他的“仁义道德”成了刺向朝廷的剑,他的“天下苍生”成了拉拢势力的网,他离那个“州牧制度”的目标越来越近,也离那个最初只想守护北疆的自己,越来越远。
但他不后悔。
看着密室里散落的童魂在金光中消散,看着外面百姓义愤填膺的脸,看着信使们匆匆离去、准备将消息传回各州的背影,柳林握紧了拳头。
天下苍生也好,仁义道德也罢,只要能让这乱世早点结束,让神器和阴谋彻底消失,就算被骂“阴谋家”,就算变成自己曾经最不齿的模样,又何妨?
至少,他脚下的土地,正在一点点干净起来。至少,那些被当作祭品的魂魄,终于可以安息了。
“回青州关。”柳林转身,素色长衫上沾了点鼎碎的铜屑,却更添了几分沉稳,“该准备接‘州牧’的印了。”
这一次,没人再质疑他的目的。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条路,无论裹着怎样的糖衣,都已是唯一能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