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飞扬的婚礼,藏在城郊那座百年山庄的暮色里。
青石板路被夕阳浸成蜜糖色,蜿蜒着穿过三叠泉,流水撞在青石上的叮咚声,混着亭台楼阁檐角红灯笼的暖光,像浸在黄酒里的话梅,酿出半醉的甜。
受邀的百余人里,省部级领导的深色西装与老首长的中山装在回廊下交错,却都敛了平日的锋芒。
他们手里捧着红绸裹着的贺礼,低声说着家常——这是陈家老爷子的意思,“势头越盛,越要往实里走”,连宴席的菜式都特意吩咐用了本地土菜,炖得酥烂的龙骨藕汤冒着白汽,青瓷碗里的清蒸鲥鱼带鳞蒸得鲜掉眉毛,倒比山珍海味更显心意。
南门轻舞的凤冠霞帔是陈家祖母传下来的老物件,点翠的凤凰衔着明珠,走动时珠串相撞的脆响,像把时光都敲成了碎玉。
她站在朱飞扬身边时,凤冠上的珍珠顺着动作轻轻摇曳,映得脸颊莹润如玉,眉眼间既有新嫁娘的娇羞——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春柳拂过湖面——又藏着几分独有的沉静。
她被几位老夫人拉着问家常时,答话条理分明,连鬓角渗出的细汗都透着从容。
交换戒指的瞬间,朱飞扬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非洲原始森林见面时候的情景。
也还记得两个人在京华市逛书店时候偶遇的情景,她穿素色棉麻长裙,蹲在旧书摊前翻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阳光透过梧桐叶落在书页上,把她的侧脸描成半透明的金边。
那时他刚结束一场棘手的谈判,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本是随口问店员有没有《资治通鉴》,却被她抬头时的眼神定住——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对文字的虔诚。
谁能想到,这双眼眸会在今日盛着红烛的光,映出他的影子呢?
时光真是奇妙,像掌心里打了个精巧的结,把两个不相干的人,缠成了彼此的命数。
宴席上没有喧嚣的闹酒,长辈们的祝福都浸在温黄酒里。
朱飞扬的爷爷拄着红木拐杖,枯瘦的手握住他的胳膊,力道却稳得很:“往后就是大人了。”
老人指腹的厚茧蹭过他的袖口,“对清舞好是本分,肩上的担子更要扛牢——别学那些浮在云里的,咱陈家的根,得扎在土里。”
朱飞扬重重点头时,眼角瞥见南门轻舞正被几位穿旗袍的老夫人围着,手里端着半杯果汁,笑着说“您尝尝这个杨梅汁,是家乡带来的方子”,那份得体大方,比谈判桌上的发言稿更让他心头发烫。
夜幕把山庄裹进浓墨里时,宾客们的笑语渐渐散了,只剩下灯笼在风里轻轻晃。
朱飞扬牵着南门轻舞回到远扬别墅,红纱窗帘垂落的瞬间,仿佛把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外面。
床单被套是簇新的红,绣着并蒂莲的纹样,墙上那幅凤凰刺绣是南门轻舞亲手绣的,针脚细密得能数出每根丝线的走向——她从前总说自己手笨,却在每个深夜的灯下,把对未来的期许一针一线缝了进去。
南门轻舞换下凤冠霞帔,穿一袭月白色的真丝长裙,手里端着两杯红酒从吧台走来,水晶杯壁上凝着细汗。
“飞扬,今天……”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破什么,“谢谢你。”
月光顺着纱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她脸颊上淌成银河,眼底盛着的温柔,比杯里的酒更醉人。
朱飞扬接过了酒杯,杯沿相碰的轻响里,酒液晃出细碎的光。
“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温凉,触到她耳后微烫的皮肤。
“清舞,往后的日子里,柴米油盐也好,风雨雷电也罢,我都陪着你。”
南门轻舞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淌过喉咙,在心底烧出一团暖火。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像初春第一片落在湖面的花瓣,轻得怕碎,却荡开圈圈涟漪:“洞房花烛夜,可不能食言呀。”
她的气息里混着红酒的甜,和他颈间雪松古龙水的清冽缠在一起,成了独属于今夜的香。
两人依偎在床边说悄悄话时,窗外忽然亮起一道柔和的光。
不是灯笼的暖,也不是月光的清,倒像初春的朝阳刚探过云层,却又被巧手揉碎了,洒成漫天金粉。
朱飞扬先看见的,他指着窗外低呼:“轻舞,你看!”
一道龙凤交缠的虚影,此刻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龙鳞闪着青铜色的光,凤羽泛着虹彩,它们盘旋着上升,尾尖扫过的地方,连星星都暗了几分,转瞬又化作流萤消散——快得像一场幻觉,却在眼底烙下滚烫的印。
远在明川寺院的禅房里,圆慧大师正对着棋盘静坐,指间的黑子悬在半空。
见此异象,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精光,棋子落在棋盘时发出清脆一响:“龙凤呈祥……”
他捻着胡须轻笑,“飞扬这孩子,是把日子过活了。
往后的天地,就看他怎么闯了。”
佛龛上的酥油灯轻轻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淡墨的画。
别墅里,朱飞扬忽然感觉丹田中升起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时,带着细微的麻痒,像有无数新芽在骨血里破土。
他低头看向南门轻舞,发现她正蹙着眉,指尖掐进他的胳膊,脸色泛起异样的潮红:“我……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的声音发颤,却不是难受,倒像有股力量要撞破身体,“浑身都在发烫。”
“别动,是内劲在翻涌!”
朱飞扬立刻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跟着我的气走,别抗拒。”
他运转内劲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交缠——她的柔韧像春水漫过青石,他的刚劲似苍松扎根岩缝,碰撞、攀升,最终拧成一股绳,冲破某个淤塞的关口时,两人同时低呼出声。
南门轻舞脱力般靠在他怀里,喘息着睁眼,眼底亮得惊人:“我……我好像突破到七层了?”
她能感觉到四肢百骸都浸在暖意里,从前滞涩的内劲如今顺畅得像山间的溪流,连呼吸都带着清透的气。
朱飞扬也愣住了,内劲在经脉里流转时,比从前凝练了数倍,仿佛脱胎换骨。
他低头看着怀里眼眸发亮的南门轻舞一眼,忽然笑出声——这场婚礼哪是结束,分明是开始。
红烛的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影子投在墙上,像株缠在一起的连理枝。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红纱在地上织出银亮的网。
朱飞扬抱起南门轻舞走向浴室,温水漫过脚踝时,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看来,我们俩的缘分,比三生石上刻的还要深。”
南门轻舞笑着捶了他一下,指尖划过他的锁骨,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那是自然。”
她望着镜中交叠的身影,红烛的光在眸子里跳,“往后的日子里,咱们得把这缘分,过成最实在的样子。”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响,混着两人的轻笑,漫过红纱窗帘,漫过亭台楼阁的红灯笼,漫过百年山庄的青石板路——日子就该这样,有龙凤呈祥的吉兆,更有掌心相贴的温度,才不算辜负。
那玫瑰花图案的白色手帕,被南门轻舞收起来,放到了保险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