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雷斯看着柳哲，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废船灯光下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遗迹深处尘封的宝藏。
柳哲握着那枚依旧散发着微弱幽蓝光晕的方块，指尖能感受到它传递出的、如同心跳般的微弱脉动。
他确实不想和多雷斯这种背景复杂、目的难测的遗迹猎手牵扯太深。
但…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进取号正在维修，至少需要几天时间。
这段时间难道就在废船里干等？
眼前就有一个唾手可得的探索机会，而且坐标就在附近，来回一趟可能连一天都用不了。
遗迹里的东西，无论是失落的科技还是其他资源，对现在伤痕累累、前途未卜的进取号来说，都可能是一份宝贵的助力。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个遗迹，或许与他昏迷时“看到”的远古战场、与他体内那些异变的蛊虫、甚至与虫后烙印的坐标，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这是灵能者的第六感，摸不清道不明，但是你又不得不相信。
风险与机遇并存。
柳哲深吸一口气，废船污浊的空气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躁动的因子。
他抬起头，看向多雷斯：“好，去看看。但规矩先说清楚：遗迹里发现的任何东西，我们双方平分。任何隐瞒、欺骗或者背后的小动作，合作立刻终止，后果自负。”
和遗迹猎手打交道，气势上输了，就是全输了。
多雷斯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在兜帽的阴影下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当然！柳哲舰长，合作的基础就是信任和公平！我以拉特兰公国的荣誉起誓，一切所得，公平分配，绝不藏私。”他右手抚胸，做了一个略显浮夸但还算郑重的礼节。
“我还需要带一个帮手。”柳哲没有理会多雷斯的恭维，目光扫过拥挤混乱的黑市大厅。
“希思卡。”
柳哲立刻通过个人终端联系了正在码头监督维修的希思卡。
通讯很快接通，希思卡清冷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发现一个先驱者遗迹坐标，就在附近0.5光年。你要跟我一起吗？”柳哲言简意赅。
终端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半晌后，希思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坐标来源可靠吗？船还在修。”
“坐标由先驱者的方块感应激活，指向明确，距离很近。来回一趟不会太久。船有王维娜和李铭他们看着。”柳哲解释道，“难得的机会。”
“明白了，码头集合。”希思卡没有多问，干脆地答应下来。
她对先驱者造物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既然柳哲打算去，那她就陪着吧。
“爽快！”多雷斯在一旁笑道，“那么，事不宜迟？我的小艇就停在外围d-7泊位，安全可靠，进行短途空间跳跃都没问题。”
柳哲向还在维修的进取号汇报了现在的情况后，便示意多雷斯带路。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挤出喧闹的黑市，沿着复杂的金属栈道向废船外围的泊位区走去。
希思卡已经等候在码头了。
多雷斯的小艇是一艘明显经过多次改装和拼接的深灰色小型突击艇，船体上布满了焊接痕迹和补丁，涂装早已斑驳不堪。
艇艏加装了一个粗大的、看起来像是从某艘矿船上拆下来的钻探装置，尾部则挂着两个型号不匹配的推进器。
唯一显得“高级”的，是驾驶舱顶部一个旋转的、造型奇特的扫描阵列。
“别嫌弃，‘追光者’号虽然旧了点，但皮实耐操，钻洞探路是把好手。”多雷斯拍了拍冰冷的船壳，语气带着自豪。
他利落地打开舱门，微微欠身，示意女士优先。
驾驶舱内部空间狭小，只能勉强容纳三人。
各种仪表盘和控制杆看起来都上了年头，线路裸露，闪烁着各种颜色的指示灯。
希思卡微微蹙了蹙眉，盯着多雷斯那身遗迹猎手的装扮若有所思。
不过最后她还是沉默地坐进了副驾驶位，手指习惯性地在扶手上的个人终端上操作起来，开始检查飞船的基本参数。
柳哲坐在后排，看着多雷斯熟练地启动引擎。
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传来，整个艇身都在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推进器喷射出混杂着黑烟和蓝焰的尾流。
“坐稳了！”多雷斯低喝一声，猛地推动操纵杆。
“追光者”号如同离弦之箭般，摇摇晃晃地冲出了废船那巨大裂口的航道，一头扎进了冰冷深邃的宇宙虚空。
废船坟场那庞大的、如同扭曲金属山脉般的轮廓迅速在后方缩小。
设定好坐标，启动曲速引擎。
舷窗外的星光被拉成长线，但仅仅数秒过后就恢复了原状。
眼前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宙域，远处，一片瑰丽而稀薄的星云尘埃带如同轻纱般悬浮在背景中，散发着朦胧的蓝紫色光芒。
别看先驱者遗迹似乎很好找的样子，实际上没有精确坐标的话，找这东西就和大海捞针一般。
尤其是这种偏远星区的偏远星域，十来年都不见得飞过一艘飞船，能发现藏在这里的先驱者遗迹就见了鬼了。
而根据坐标指示，三人的目的地就在这片尘埃带的边缘。
“距离目标点，约0.1个天文单位。”多雷斯看着扫描屏幕报告道。
屏幕上的常规扫描结果一片空白，只有代表他们飞船和预设目标点的两个光点。
柳哲取出那枚金属方块。
此刻，方块散发的幽蓝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稳定，表面的能量流如同活水般汩汩流淌，那指向性的悸动感也强烈到了顶点。
上辈子拿着这块石头的时候，柳哲都没见过这种情况。
沿着指示，飞船开始缓步靠近。
然而就在飞船逐渐靠近目标区域时，柳哲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他的心跳，在加速。
并非因为紧张或即将面对未知的兴奋——这种情绪他早已习惯并能完美控制。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生理性的悸动，仿佛血管里的血液流速在悄然加快，体温也在微微升高。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渴望与躁动的情绪，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滋生、蔓延开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
就像他在亚空间直面虫后意志时，体内蛊虫被激发的那种共鸣感！
但此刻，这感觉并非源于外部的刺激，而是仿佛源自他自身，或者说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被某种同源存在所吸引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眉头紧锁。
莉雅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柳哲非要回一趟泰拉去好好询问清楚。
要是莉雅使了什么小诡计，让虫群提前完成了进化，那他柳哲就是历史的罪人了。
“柳哲？”希思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过头，目光带着询问。
“没事。”柳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躁动感，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能是跃迁残留影响。”
他不能在这里表现出任何异常，尤其是在多雷斯面前。
“快到了。”就在这时，多雷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紧紧盯着主屏幕和手中的司南，“常规扫描还是空白…但‘追光者’的深层扫描有反应了！能量读数异常，空间曲率存在极其细微的畸变…是空间屏蔽！非常高明的手段！”
随着他的话音，飞船正前方的虚空，在“追光者”号特殊的扫描波束覆盖下，开始呈现出异样。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涟漪的中心，一个极其庞大、造型却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阴影轮廓，在扫描屏幕上缓缓勾勒出来！
那轮廓并非传统的几何形状，它更像是由无数巨大的、扭曲的晶体棱面和光滑的弧形结构以一种违反直觉的方式强行拼接融合而成，散发着冰冷、古老、非人的气息。
整座遗迹仿佛一颗被遗弃在尘埃带边缘的、来自远古星河的怪诞巨卵。
“就是它！”多雷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发现终极目标的激动，“先驱者的方舟级科研船！老天…保存得如此完整！”
柳哲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因为他认出了遗迹的型号，而是在那遗迹轮廓完全显现的刹那，他体内那股莫名的兴奋和躁动感瞬间飙升到了顶点！
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他血液里欢呼、嘶鸣！
左手手背上，那个微不可察的黑点，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莉雅留下的蛊虫印记，竟然也在此刻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遗迹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不，是在呼唤他体内沉睡的、属于虫后的那一丝本源力量！那呼唤充满了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准备登陆！”多雷斯的声音将柳哲从剧烈的内心激荡中拉回现实。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操纵着“追光者”号，朝着那巨大阴影上一处看似能量屏障最为薄弱的、由几块巨大晶体构成的“平台”缓缓靠拢过去。
柳哲强行压制住身体和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趟遗迹之旅，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的灵能链锯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了一丝清明。
无论里面是什么在呼唤他，他都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希思卡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她默默地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扫描设备和一把小巧但威力不俗的相位手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舷窗外那越来越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遗迹入口。
“追光者”号喷射着调整姿态的尾焰，如同飞蛾扑火般，最终稳稳地吸附在了那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晶体平台上。舱门开启的液压声在死寂的虚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未知的遗迹，就在眼前。
而那深入骨髓的呼唤，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抗拒。
柳哲知道，踏出这一步，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
在踏出舱门前，柳哲对希思卡小声吩咐道：“遗迹里，如果我有什么异常...不用管我，赶紧跑。”
“必要的话，可以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