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王府。
清梧院烛火通明。夏清梧屏退所有下人,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竹影。月光勾勒出她孤绝清冷的侧影。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白日里碾碎蜡丸时解毒丹的粗糙触感。春棠…那个总是细心替她煎药、眉眼温顺的丫头…怎么会?漕帮火漆金锭、紫晶砂、影花楼青蚨印…无数线索如同乱麻缠绕心头。“娘家人…”她低声呢喃,眼中寒光乍现。明日一早,必须动用父亲在御史台的力量!这盆脏水,休想泼到药王谷头上!她要查清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阻碍税改!更要查清,那个铃铛,阮霁月…究竟是什么底细!
清韵阁,吴韵快速思考对策,按照事情的发展,等会儿江墨过来禀报。果然,没过多久, “王爷!有新发现!”王府侍卫长江墨粗犷的声音如同惊雷。吴韵脑中快速思索,若是继续调查,正中幕后黑手圈套,关押赵寒酥,发现改革方案被盗取,而盗取者居然是春棠,那么春棠之死就会被认为是夏琪杀人灭口,为嫁祸赵寒酥而自污,而后面夏琪吞服剧毒诚心散以自证清白的悲剧就会发生,自己绝对不能按照剧情走!必须打断节奏,他直奔书房,重写连夜改写了改革方案,并在天亮前入宫面见皇帝!
果然,不出他所料,几天后的大朝会上,保守派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紫宸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撑起高阔的藻井。沉水香的青烟在肃杀中凝滞,仿佛也被殿中汹涌的暗流冻结。龙椅上,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指尖无声地敲击着冰冷的赤金扶手,眼底深处是难以窥测的算计冰川。
保守派的獠牙,在吴韵呈上新方案的刹那,依旧按着既定的轨迹,狰狞毕露。
“陛下——!”首辅崔阁老须发戟张,笏板高举,苍老的声音带着雷霆万钧的控诉,直劈丹墀下的吴韵,“睿亲王所倡新法,名为‘税改’,实为‘刮骨’!其核心所列‘运河押运权竞价’,乃自毁长城之举!祖宗基业,漕运命脉,岂能沦为商贾竞逐之利?此亡国之兆!祸国之滥觞!”他身后一众紫绯重臣齐声应和,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的琉璃瓦。
工部右侍郎李贽紧随而出,唾沫横飞,矛头直指新政对漕工待遇的调整:“陛下明鉴!所谓‘提增工钱,规制保障’,更是荒谬绝伦!此例一开,各地码头力夫竞相效尤,漕运成本陡增如山,物价腾贵如飞,亿万黎庶衣食何着?民怨鼎沸之日,便是社稷倾颓之时!睿亲王此举,非为国谋,实乃祸乱之源!”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殿内死寂,无数道目光化作淬毒的箭矢,牢牢钉在吴韵挺拔如松的背影上。改革派官员个个面如土色,汗透重衣,在对方引经据典、气势磅礴的攻讦下,竟一时语塞,难以组织有力的反驳。
吴韵垂眸立于阶下,面色沉静如水,袖中的手指却已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他在等,等那致命的“泄密”一击。唯有此刀落下,方能引出他袖中早已备下的反戈之刃!
果然,短暂的沉寂后,御史台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响起:“启奏陛下!臣等更听闻一事,足证睿亲王所行非但荒谬,更属昏聩渎职!”那御史声音拔高,带着刻骨的恶意,“其耗费心血所拟‘改革细则’,核心条目竟已在数日前被漕帮逆首战铁山尽数获悉!战贼公然于汴河分舵召集各堂口魁首,对此细则所谓‘竞价漏洞’、‘工钱软肋’逐条批驳,更扬言朝廷若执意推行此祸国殃民之策,漕帮百万之众,当‘清淤塞,正视听’!若非睿亲王处事不密,亲信失察,以致机枢外泄,焉能令宵小如此猖狂,动摇国本?!”
“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如同沸汤泼雪,惊骇与质疑瞬间炸开!连御座上的皇帝,眼神也陡然锐利了几分,探究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吴韵身上。泄密!动摇国本!这几乎是致命的指控!
保守派诸臣脸上已抑制不住胜利者的冷笑,崔阁老更是昂起头颅,准备给予最后一击,将吴韵及其新政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陛下!”吴韵骤然抬首,声音清越如碎冰击玉,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喧嚣!他上前一步,玄色亲王袍服在肃杀的大殿中划过一道沉稳的弧线,目光坦荡如朗朗晴空,毫无半分被抓住把柄的慌乱。
“诸公所言漕帮‘批驳’之‘细则’,臣,亦有耳闻。”吴韵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锋折射的寒芒,“然,漕帮所得,不过臣与户部同僚,于月前废弃之旧稿断章!其所谓‘竞价漏洞’、‘工钱软胁’,恰是旧稿中亟待修补之疮痈!”
他猛地抽出袖中早已备好的金纹奏疏,双手高举过顶,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响彻殿宇: “臣今日所呈之《漕运税改新策》,已尽除彼弊!押运权之竞,非独价高者得,更重其过往清誉、运力规模、应急保障!设‘漕务监察司’,由户部、工部、都察院共理,豪商巨贾,休想一手遮天!至于漕工工钱保障,非但提增,更专设‘漕工互助金’,由漕运司与各大商行按份额强制缴纳,专款专用,确保其生有所依,病有所医,老有所养!若有奸商克扣盘剥,自有国法雷霆惩之!此新策细则,臣于十日前成稿,其后三日,密封于王府地库,仅陛下御览过全本!试问,漕帮逆贼所得‘泄密’,从何而来?批驳之‘漏洞’,又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