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敌为友,四个字重若泰山,又如同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同时,像观音娘娘玉瓶里的杨枝甘露一样,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洪夫子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不再麻木。
毕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虽然不是做奸细的料,但她并不呆,感动之后,主动问:“唐娘子,你希望我做什么赎罪?我一定照做。”
赵宣宣松一口气,暗忖:聪明人,知错就改,似乎没那么可恨了。至少不固执,不会又臭又硬。
她吩咐赵大旺端水来,然后说:“洪夫子,你先洗个脸。”
“既然是化敌为友,咱们就不必见外。”
“事情不急,慢慢聊。”
面对赵宣宣的亲切态度,洪夫子点点头,心里踏实许多,去洗脸,整理头发,避免狼狈的模样被别人看见。
显然,她是个爱面子的人。赵宣宣刚才给她面子,恰好戳中她的软肋。
赵宣宣露出微笑,又给她倒一杯茶,然后面对面细谈。
肖画戟依然把守在书房门口,防止外人进来打扰。
赵大贵和赵大旺守在赵宣宣身后,一边守护,一边听秘密。
赵宣宣百分百信任他们,没让他们回避。
与此同时,庭院从午睡中醒来,重新恢复热闹。
午睡后的第一堂课,恰好是巧宝和双姐儿教私塾的学童们习武,洪夫子不必出现。
王玉娥也睡醒了,洗漱之后,到处瞅瞅,打算抓奸细。
忽然发现书房有异常,她过去瞧瞧。
此时,书房的门和窗都紧紧关闭。不过,窗户纸上之前被赵宣宣戳了个洞,此时那个洞恰好被王玉娥发现了。
眼看王玉娥通过那个洞偷看,看门的肖画戟十分为难,纠结,不知该不该阻止?
正当他走过去,打算开口说话时,王玉娥先一步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别出声,因为她要认真偷听,不能被打扰。
恰好赵东阳也起床了,走到屋檐下,伸懒腰。
眼看王玉娥鬼鬼祟祟地凑在书房窗户旁,赵东阳好奇,也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小声问:“干啥呢?”
肖画戟平时是赵东阳的小跟班,感情不是一般的好,他不敢阻止赵东阳,于是愁眉苦脸,左右为难,几乎变成一个大苦瓜。
王玉娥又对赵东阳“嘘”一声,让他别多嘴。
赵东阳抬起大胖手,干脆也在窗户纸上戳一个洞,用自己的小眼睛偷看,不必再问。
两人都偷听偷看得津津有味,背影显得不正经。
小猫猫忽然蹿过来,在他们的脚边打转,仰着小脑袋,竖着长尾巴,喵喵喵,叫个不停,仿佛在说:“看啥呢?让我也瞅瞅!抱我一起看!喵喵……”
这只猫猫平时是唐母的宠物,但王玉娥和赵东阳对它的喜爱只是一般般。此时此刻,他们都懒得搭理它。
赵东阳甚至用脚轻轻地碰猫猫,想把它赶走。
赵宣宣听见猫猫在窗户这边叫个不停,感到有点不对劲,于是暂停谈判,走过来开窗户。
这窗户的设计,是从里面向外面敞开。
于是,王玉娥和赵东阳猝不及防,被打开的窗户打到脸。砰砰两声,虽然不痛,但有点狼狈。
赵宣宣与他们面对面,互相看着,暂时哑口无言。
赵宣宣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无可奈何,然后好气又好笑。
赵东阳脸皮厚,笑眯眯。
王玉娥拉住他的衣袖,赶紧溜走。显然,她已经发现,赵宣宣是在干正事,不能打扰。
赵宣宣重新把窗户关上,没在洪夫子面前揭穿爹娘偷看之事,而是轻描淡写地说:“猫猫太调皮了。”
洪夫子恰好背对着窗户,没怀疑这话,但忍不住苦笑,因为她心里沉甸甸,在喜怒哀乐的情感中,喜和乐都弱化了,甚至觉得自己在赎清做奸细的罪孽之前,没资格高兴。
所以,明明该笑的时候,她的笑容那么勉强,那么苦,笑得比哭更难看。
赵宣宣心细,暗忖:洪夫子做过奸细的事,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其一,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继续迷惑朱大人那边,让他们以为洪夫子依然是他们手里有用的棋子,不是弃子。其二,是为了保住洪夫子的颜面,避免她在赵家没脸见人。
有脸面的人,和没脸面的人,差别可大了。
如果没脸面,说话、做事都唯唯诺诺,人不人,鬼不鬼,还怎么做夫子?
何况,家里的帮工和学童有那么多,万一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这策反奸细的计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她刚才在谈判时,也对洪夫子保证过,不向外人泄露这个秘密。
到目前为止,策反取得成功。
洪夫子已经答应,以后不监视赵家,不做伤害赵家的事,而且会把她爹和朱大人那边的阴谋如实禀报给赵宣宣,同时,还会按照赵宣宣的吩咐,把假消息伪装成真消息,传到朱大人那边去。
谈妥之后,赵宣宣对她客客气气,没为难她,反而问她有哪些困难,愿意好好帮她。
洪夫子羞愧难当,不好意思再诉苦,于是抿紧嘴唇,摇摇头。
恰好这时,外面响起奶娃娃璞璞的哭声,洪夫子立马坐不住了。
赵宣宣爽快地打开门,微笑道:“快去哄孩子吧。”
她也做过娘亲,将心比心,明白别人的心情。
洪夫子一边道谢,一边跑出书房,赶去堂屋抱孩子。
如同失而复得一样,她亲亲孩子的额头,又浮现泪光。
孩子哭,她也哭。
过了一会儿,孩子破涕为笑,她也是如此。
赵宣宣站在不远处旁观,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