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挺困，这会没了半点困意，转身打开衣柜又取了床被子。
她到现在都不太放心女儿的心理状况。
一针一线那么大的事，孩子就容易陷入无边无际的内耗中。
有时挺无力，却无可奈何。
若非她一切尚在她理解的正常人范畴，纪瑶都快怀疑女儿是不是得了产前或者产后抑郁。
铺好床，见女儿也换睡衣走了过来，纪瑶随手熄了灯光。
外孙有月嫂带着，晚上她是不用操心的。相对而言，养十个外孙都不如养一个女儿来的更心累。
“妈，我好像一点都不认识许弈了。”
纪瑶探手抚了抚她头发。
蒋清雨：“今天吴斌给我打电话被他听到了，然后……我只是稍微有些顾虑，怕万一传网上去容易闹大，嫌他处理的太激进……”
纪瑶：“他没给你好脸色，你就在家哭上了？这处理也没错，我拿钱是冲我去世的妈，仅此一次。一直这么反复纠缠，总要有个解决方式。他不这样，我也准备这样做！”
蒋清雨睁开着眼睛：“我哭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他跟我记忆里的他一点重合都没有。这么长时间，虚化了一样……为人，做事，聊天，都让我像在接触一个熟悉到极点的陌生人……”
她适当的打住，没继续往下说。
他在车里的那个一直在响的电话，她直觉告诉她是别的女人。
因为如果是工作，都那么晚了，谁都不会持续的去骚扰他。
只她连多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纪瑶打岔：“你回国前是怎么打算的？是不是说以后不跟他再联系了，专注在工作和孩子上。失落我能理解，他现在无论是认知还是各方面，都比之前成长太多。这不挺好的，孩子多了个靠山，你碰到事也有个能够商量的人。你不把他再当成自己老公去看待，还会有这么多困惑吗？”
“我是希望你俩好，比谁都乐见于此。可你看看你自己，满脑子除了情情爱爱还有什么？口口声声的爱孩子，爱我，爱生活，爱事业……有什么是比你先自爱更重要。”
“电视剧你如果看的不够多，生活中见过的多吗？你有见过哪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下场是好的。我闺女不是这样的人，我也接受不了她变成这样。现在跟你在一块时间最多的人是我，你所有痛苦纠结只有我看的清楚，难受自责的只会是我。你与其去期待别人如何如何，把你自己给过好是不是更容易一些。”
纪瑶停了片刻，目光转向透着夜色的窗帘：“我跟你爸快三十年感情了，从来没有过这么深的隔阂。也就只是一场事而已，便很难再回到以前。他认为是我害了你，是我纵容你外婆，一直的跟我赌气。我心里也不舒服，一个大男人，说起话来比谁都厉害，看的比谁都清楚，行动上偏偏是个懦夫。”
蒋清雨紧张：“你们没这么严重。”
“你看到的都是我俩希望让你看到的，实际上早在你外婆去世前后就离心了。他没错，做任何事你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凡事都能站在道理上。在很多人眼里，能嫁给他我是碰到了个举世无双的好男人，他把我的脾气凸显的更急躁，更差，坏人全都是我来当。可我觉得我也没错，兢兢业业工作对得起我那份薪水，相夫教女半辈子对得起家，人情往来世故全都是我，钱上事上全都没苛待过他……他讲道理我听，但他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还要跟我讲道理，我不但听不进，还会听的犯恶心。”
“极度清醒未必是褒义词，甚至等同于本性薄凉。我会讲道理，我见到过的人性比他更复杂。但我不能跟你讲我连我自己亲生女儿都看不起，不能对我爸妈说他们俩老了我肯定没耐心伺候照顾，不能对你爷爷奶奶说虚伪了一辈子别再这么虚伪的让人以为做一个人连缺点都没有！有些话是实话，能说吗？”
“你外公外婆哪怕对不起所有人，对的起他。老爷子半辈子不求人，为了他当这个副校长低三下四的来回跑动，跟他邀功过吗？你外婆嘴上对他不客气，处不一块，私下里哪件事不是极尽所能的帮他，连跟他有点关系的人碰到事找到你外婆身上，她没推辞过一次。他有才华，清高，骄傲，自以为看透了所有人……就是他能看透的那些无法理解的人，对他的好远胜他所付出的十倍，百倍。”
“二老竭尽全力把他捧到了可以让更多人听他讲道理的位置上，到头来换他一肚子积怨，换来他跟我说道理！”
“没意思，跟你爸这种没缺点的人连较真起来都已经没啥意思了，你说过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之前认为许弈跟他特别的相似，性格，表达，很多方面，后来才看明白这俩人内核完全的不同！”
蒋清雨怔怔的：“无论你们离婚还是不离婚，我都支持。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纪瑶打断：“的确是因为你，没有你的话，可能很多年前闹过那几次，每次都能谈到离婚，会闹翻。说到底，缘分不足，不够。婚姻的本质过了那个阶段挺无聊的，你的存在就是我俩最大的乐趣和责任纽带。所以我为什么总跟你说，感情上不要勉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合拍太重要，重要到不需要去靠孩子也能把感情维持的很好。”
“闺女，别再废妈了，就快被你给弄报废。好好的，做点想做的有意义的事。将来再婚也好，不再婚也没关系，至少不要让孩子也因为你成天生活在一个很压抑的氛围中。你选择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难道是希望他每天去看你的脸色，揣摩你高兴还是不高兴？我帮你带孩子也只是想让你有更富裕的时间精力去调整自己，做好自己，让你开心轻松一些，少后顾之忧，不是想让你俩一大一小现在跟将来一块折磨我！”
蒋清雨握了下她老茧尚存的右手，有点粗糙。这都是她年轻之时训练，工作，留下的痕迹。
她心里那股阴云恍的似开始拨云见日。
反复拿指腹摩挲着她那些不同的肌肤触感，蒋清雨自然抱住了她：“他给我找了份工作，我挺喜欢，也挺感兴趣，想去试试。”
纪瑶：“啥工作？”
“慈善相关，具体目前还没定下来方向。”
“想做就去做，支持你。才多大呀，就该有点朝气。你现在这样子连我这个当亲妈的都不喜欢，更何况是别人。当然咱也不稀罕谁喜欢或者不喜欢，是做人做事得有自己的气场，气质。自我立起来后，才能更准确的去看待自身和别人。”
“嗯嗯！”
纪瑶：“别抱这么紧，睡不着！”
“不抱我睡不着。”
纪瑶黑暗中翻了下眼皮，仍心软的一动不动的哄睡。
这都养到二十六岁了，还不知道要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