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话却让公仪夫人脸色惨白，不愿接受。
“你胡说……你、你在胡说！你休想骗我！”
公仪寻继续说道：“更何况我说过了，师父并非我亲生父亲，我的爹爹另有其人，但正如你所说的……我的生母，的确只是一个娼妓。”
他在说起自己那不堪的身世时，完全没有表情，好像这些虚幻的东西并不能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而他所说的一切，竟与公仪夫人所说的完全不同，倒是跟之前公仪夫人编来骗顾子絮他们的相差不大。
生父是见不得人的杀手，双手沾满血腥，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逃入青楼避难时遇到了他的母亲。
这是很多话本上常见的戏码，但却真实发生在了他的爹娘身上。
爹是孤儿，生来便是杀手，想要活着就必须杀人。
娘虽不是孤儿，却因是女儿身，生来便是家里的累赘，又因生得有几分容貌，很小的时候就被爹爹卖来青楼换取银钱。
两个人本都是冷漠的，但因这阴差阳错，不期而遇。
青楼的女子生来卑贱，也最为惜命，她不愿意为此白白葬送性命，只好忍气吞声被逼着把人藏了起来，之后又小心翼翼为其买药疗伤。
算是被逼着救了他一命。
他走后，也留下了一锭金子作为报酬。
本来之后不该再有瓜葛的，无奈老天乱牵姻缘线，他娘亲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权贵，为了活命只能逃走，半路上那些下人追来了，眼看着就要杀了她，好巧不巧，他爹也正好在附近杀人，完成任务后恰好撞见此事，本不想多管闲事，却还是一时心软把人救下了。
救下后，也不知该如何把人安顿，就索性带回自己那破破烂烂的住处。
他娘也是死皮赖脸的，逃出来的时候只匆忙带了点衣服，也没什么银钱，天大地大，早已无处可去，索性就赖在这里了。
一来二去的，没有媒妁之言，没有洞房花烛，他娘就这么怀上他了。
他爹也没想到会这样，本以为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可能不是哪天他娘自己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走了，就是他自己不小心死外边了……
只是，这日子怎么过都不应该有孩子的。
他爹思来想去许久，某天又出去做了个任务回来时，就顺手带了一包药回来。
他把药扔在桌子上，对正在缝衣服的女人说：“堕了吧。”
顾子絮当场就傻眼了，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忍不住道：“你爹怎么这样啊？”
竹青也跟着说道：“既然你爹能给你娘一锭金子，那说明他还是有点钱的，从此金盆洗手，好好跟你娘过日子不行吗？”
公仪寻垂眸，笑了。
他说：“哪有那么容易啊，我爹杀了那么多人，好人坏人他都杀，早就不是金盘洗手就能解决的事情了，更何况杀手虽然都随心所欲，可他也不是生来就是杀手的，都是有组织的，如果他不干这个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转头把那些秘密都抖露出去，就算那些被杀的人不来找他，旁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他又轻声道：“如果当年真的把那孩子堕掉就好了……”
顾子絮问道：“是你娘亲不舍得吗？”
也正常，女人怀了孩子，就会被迫触发母性，很多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的。
可公仪寻却道：“不是，她当晚就熬药了。”
既然是从小被卖进青楼的人，什么可怜可悲的场面没见过？
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他娘还是很彪悍的，知道他爹为什么不愿意留着这个孩子。
实话说，她自己也不打算留着的，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来没有传宗接代的必要，二来……他们这样肮脏卑贱的身份，真的把孩子生下来的，也不过是造孽罢了，孩子未见得会感激他们。
只可惜，他娘当晚痛得死去活来的，命都没了半条，孩子却还好好的。
他爹虽冷心绝情，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但对他娘还是有点感情的，毕竟在这种情况下都愿意跟着他，也好歹是他唯一睡过的女人，有今生没来世的，见他娘这么痛苦，就没再逼着她堕胎了。
倒是他娘又偷偷想了一些办法，什么吃红花，勒肚子……可惜都没用。
说来也是奇怪，只要肚子里的是个正常的孩子，用上这样的手段，基本不会还能留着，偏他像是前世来讨债的厉鬼一般，怎么都不肯离开他娘的肚子。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他爹也越来越愁，某一天留下一大笔的银钱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娘本来是以为他爹腻了，不想跟她过了，倒也没多难过，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情，还觉得他爹愿意留下这么大一笔银子，挺贴心的。
但是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一个穿着富贵的男人出现在屋子前，说是要接他们去过好日子。
他娘这才知道，原来他爹接了一个任务，要刺杀公仪馆的馆主。
其实这个成功的几率本来就不大，但若是拼尽全力也未尝不可，毕竟他爹的身手确实不错，但他没杀，反而还背叛了自己的同伙，带着重伤的公仪馆主逃命，之后还为他挡了一箭。
对他爹来说，早死晚死都是死，其实以他现在的年纪，再继续当杀手也熬不了几年了，如果不当……也只会死得更快。
他爹也是在看着他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的时候，才觉得人生忽然有了点意义，虽然他一直觉得那个素未谋面的小东西是个累赘。
但累赘就累赘吧，他都落魄成这样了，小东西还选择他当爹，可见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当爹的，不就应该保护当娘的和当孩子的吗？
虽然他这辈子也没被人保护过。
“所以……”顾子絮看了看不知何时眼神空洞，一直呆愣着的公仪夫人，又看向公仪寻道，“公仪馆主确实没撒谎，你确实是他恩人的儿子？”
公仪寻垂眸道：“他本来是想带我娘一起离开的，但当时我娘看了那封信，动了胎气，把我生下来后不在了，师父把他们两个葬在了一起，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曾带着我去偷偷祭拜过……”
所有弟子猛地看向他，全都震惊不已。
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公仪寻看向公仪夫人道：“师母，师父从不曾骗过你，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我爹娘的坟墓前看看，当年的事情也不难查清楚，只要你去查，一定能……”
他话还没说完，公仪夫人便“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表情依旧是癫狂和狰狞的。
她不信。
也或许只是不敢相信。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她所做的这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