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杰他不知道这些人影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等待的究竟是什么,但他明白,自己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那隐藏的危险,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笼罩,让他无处可逃。
夜雾像浸透了墨汁,将那些人影晕染成剪纸般的轮廓。他们立在老槐树下,一动不动,仿佛从明清古画里走出来的幽魂。莫文杰攥紧了口袋里的折叠刀,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压不住后颈炸开的寒意。这些影子太高了,瘦得像被抽走了骨头,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人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从虚空里剜过来。
风突然停了,连虫鸣都咽了气。莫文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胸腔上,像口破锣在敲。他想退,双脚却像生了根——那些影子不知何时已围成半圈,灰黑色的衣袂在夜气里微微摆动,像水草在深潭里招摇。最左边那个影子动了动,伸出枯枝似的手,指向他身后的巷子。
冷汗顺着脊椎爬进衣领。莫文杰猛地回头,巷口空无一物,只有垃圾堆里塑料袋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可当他转回来时,影子们更近了。他看清了他们脚下的地面——没有影子。这些东西根本不是活物。
“等……等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揉皱的纸。
最前面的影子突然矮了下去,化作一摊墨汁似的液体,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漫过来。莫文杰终于尖叫出声,却发现喉咙里只挤出嗬嗬的漏气声。那些液体漫到他脚边时,突然腾起黑雾,无数双苍白的手从雾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冷,刺骨的冷。像被扔进冰窟,连血液都要冻僵了。莫文杰拼命挣扎,折叠刀划破了一只手,却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缕青烟冒起。他这才明白,这些东西等的不是人,是活人的温度,是他这副还在喘气的躯壳。
莫文杰盯着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有道两寸长的口子,边缘翻卷着冻得发白的皮肉,像块被钝刀割开的冻肉。他颤抖着把指尖按上去,没有预想中的温热黏腻,只有金属般的冰凉顺着指腹爬上来。
“血……”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冰碴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呼出的白雾刚飘到眼前就凝成了细碎的冰晶,簌簌落在睫毛上。
周围是望不到头的冰蓝色,脚下的冰层泛着幽光,能看见冰层深处冻着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大张着嘴,像是在无声地尖叫。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跪在冰面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裤腿和冰面冻在了一起,撕开时带下一层皮肉也毫无痛感。
折叠刀“哐当”一声掉在冰上,弹了两下,刀刃撞出细碎的冰花。莫文杰忽然看见冰面上自己的倒影——那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张布满裂纹的冰壳,两只黑洞洞的眼眶里嵌着两颗冻僵的眼球,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他猛地向后缩,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冰层开始震动,那些冻在里面的人脸突然活了过来,指甲抓挠着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脊椎往上爬。他僵硬地扭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冰面上蠕动,像一条融化的墨汁,正缓缓地从冰层里渗出来,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影子里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救……”莫文杰用尽全身力气,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但也仅仅只是半个字而已。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寒意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的身体吞噬。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舌头从嘴里滑落出来,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那舌头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最终落在了冰冷的冰面上。
就在那一瞬间,莫文杰的舌头突然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控制,以惊人的速度冻结了起来。眨眼间,它就变成了一块暗紫色的冰块,与周围的冰面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好像它原本就是冰面的一部分,从来没有过舌头的存在一样。
一截泛着青灰冷光的银锭。牙关猛地打颤,舌尖刚要抵住上颚,就被一股刺骨的僵硬顶了回来——仿佛整根舌头都灌满了铅水,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咔咔作响地结晶。
莫文杰他想喊,喉咙里却只滚出嗬嗬的漏气声,舌尖上的味蕾还在徒劳地分泌唾液,却被那截银锭冻成了细小的冰碴。左手死死攥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抚上嘴唇,指腹刚碰到下唇,就被一股顺着皮肤蔓延的寒意烫得缩回手——那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能冻伤骨髓的酷寒。视线越过颤抖的睫毛,正对他坐着的卖花姑娘突然发出短促的尖叫,她发间别着的塑料雏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色彩,花瓣边缘凝结出蛛网状的白霜。整间茶馆的玻璃窗同时蒙上白雾,挂在墙角的石英钟指针卡在三点十四分,表面结着的冰花正在缓慢吞噬阿拉伯数字。
莫文杰的嗬嗬声越来越急促,他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那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正张着嘴,喉咙里伸出半截闪着寒光的银锭,嘴角还挂着来不及融化的冰碴。胃里翻江倒海的寒意突然冲破喉咙,化作带着冰碴的血沫喷在桌面。
一条暗红色的舌头,正随着嗬嗬声有节奏地颤抖。那舌头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粗长,尖端泛着黏液的光泽,正一下下拍打着冰凉的玻璃。莫文杰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他看见影子里的自己瞪大双眼,瞳孔因恐惧缩成针尖大小,卡其色风衣的领口被剧烈起伏的胸膛撑得变了形。那条舌头还在变长,像条失控的蛇,沿着玻璃蜿蜒爬行,在透明的表面留下一道暗褐色的痕迹。他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可玻璃窗上的影子却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只有那条诡异的舌头还在不断生长,尖端已经触碰到街灯投下的光晕里,在地面映出扭曲的光斑。
莫文杰绝望地捂住喉咙,指缝间渗出黏腻的液体,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自己体内疯狂搅动,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玻璃窗突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那条舌头的尖端已经刺破了玻璃,正带着血丝缓缓探向窗外的夜色。
暗红的血珠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惨白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黏腻的污渍。莫文杰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血肉间钻营。那东西还在动,像一条滑腻的毒蛇,顺着食道疯狂地向上攀爬,尖锐的倒刺刮擦着脆弱的黏膜。
莫文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传来的爆裂般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拧转。每一次心跳都在泵动着滚烫的痛楚,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抠进颈侧的皮肤,却无法阻止那东西顺着血管游走的轨迹。
视线开始模糊,头顶惨白的灯光扭曲成一片旋转的光晕。莫文杰张着嘴,涎水混着血水从嘴角滴落,涣散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在疯狂吞噬着残存的意识。
视线开始模糊,头顶惨白的灯光扭曲成一片旋转的光晕。莫文杰张着嘴,涎水混着血水从嘴角滴落,涣散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完整的物象。
他感到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耳边是遥远的嗡鸣,像是无数只蜜蜂在飞,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在听人说话,模糊不清。
他想抬起手,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身体下方的地面冰冷坚硬,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侵入骨髓。
疼痛无处不在,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撕裂。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火烧火燎地疼。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就像指间的沙,握不住,留不下。
意识渐渐涣散,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母亲的笑脸,儿时的伙伴,初恋的白裙子……那些曾经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此刻却异常清晰。
“要死了吗?”他模模糊糊地想。
然后,眼前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彻底吞噬了他。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包裹,温暖而宁静。
耳边的嗡鸣声渐渐消失,身体的疼痛也随之远去。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向上飘去,飘向那片无尽的黑暗。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从未有过莫文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