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秋夜极冷。
朱烈抓起一堆乌拉草塞进了衣服内,秦风有样学样,确实暖和了不少。
远方破败的屯子内,东胡人在喊着,笑着,喝着酒。
还夹杂着女人的哀嚎声,以及惨叫。
秦风与朱烈趴在沟中,死死的咬着牙齿。
盛世中过来的他,何曾见过这般乱世的模样。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一些人类最为珍视的礼仪教化,在这野蛮之下被撕碎的半文不值。
“王爷,等等。”
朱烈按着秦风,生怕小王爷无法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冲出去。
那里终究有三十多名东胡人!
身上也都穿着皮甲,佩戴着刀剑。
而最恐怖的,是东胡人的弓箭。
常年渔猎的东胡人,人人都是射箭的好手,准度上甚至比北胡人更强一些。
草原上的北胡人,胜在长在马背上,骑术更好。
然而在射箭上,普遍还是东胡人更强!
朱烈作为辽东人,当过土匪,当过军户,哪怕是傻了点,这关系到活命的事儿,他还是无比明白的。
朱烈不怕死。
甚至让他一个人冲过去,与这三十多东胡人血战一番,他也毫无畏惧。
他怕的是小王爷。
王爷终究太小了,那眼中的怒火根本藏不住,若是跟他一起冲进去,他怕顾不上。
“我明白。”
秦风死死的攥着乌拉草,这种辽东随地可见的杂草,也是这里最为稀罕的宝贝。
塞在衣服里,真的能抵抗住秋夜的寒冷,很暖。
“等他们醉了一些,睡了一些,后半夜人最疲倦的时,我们再悄无声息的偷袭。”
朱烈张了张嘴,摸了摸脑袋。
“对。”
王爷说的很明白,朱烈仔细一想还真这么回事儿。
当土匪的时候,头也没少带着晚上干活。
只是不会解释明白,只是告诉他,他下令了动手再动手。
军户时也一样。
只要听从指令就好了。
至于判断,至于具体的原因,没人知道。
当兵的,只要懂得听话就好了。
如今王爷说的,结合当年干过的那些事儿,也让朱烈赫然明白,原来是这样。
就该这个样子。
夜晚时分,悄悄摸摸的干掉所有人!
“王爷,先睡儿会?”
“你睡吧。”
朱烈摇了摇头:“我不成,会打呼噜。”
“我睡不着。”
这个夜晚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直到那残破的屯子内渐渐没了动静,许多人东胡人都睡下后,秦风与朱烈才从沟子内钻出。
朱烈指了指手上的刀,扯出一块布将部分刀身缠住,减轻了金属在月夜下的反光。
秦风不太明白,但还是学着朱烈裹住了部分,只留尖刃在外面。
朱烈体型过大,秦风爬上了墙头。
黄土墙很软,扒掉了不少土块,好在他这具身体很小,相对很轻,没有引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他瞧见有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彼此聊着什么,火堆上烤着肉与酒。
合院正房的墙被推倒了,马匹与堆积的物资占据了最好的房间。
剩下的人,都挤在合院其他的房间内。
这算是处两进的地主院,足够东胡人住下,甚至还有两间房的门口窗户都被堵上了。
里面应该关押着他们从辽地劫走的人。
秦风看向了朱烈,伸出三根手指比划。
朱烈伸出了自己的三根手指,摸了摸脑袋。
秦风高估了朱烈的智商。
有兴许三根手指,在这里有不同的含义?
秦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踩着朱烈的肩膀下了墙头,亲自带着朱烈绕到后院去。
那院子里没人!
只是刚绕到角落中,秦风便突然觉得脚被绊到。
不对!
是有东西抓住了他的脚。
秦风浑身紧绷,借着昏暗的夜色下,他瞧见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正抓着他的脚踝。
他强忍着不喊出来,僵硬的扭动着脖子。
这一瞬间,脑子中更是有一万个想法飘过。
他怀疑自己穿越的,压根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古代,而是什么玄幻仙侠世界里,有着什么神鬼莫测的东西。
而且他身边的朱烈,战斗力真的有点过于超标了!
若真是神鬼存在的世界。
那他就算是皇帝的儿子,被册封了藩王,又有什么用?
“走……”
虚弱的声音从脚下传出,弱不可闻。
“别去……”
“走……”
秦风瞧见了那浑身鲜血,抓住他脚踝的人。
那是一位瘦弱的书生,破败的衣服上尽是长刀留下的痕迹,鲜血染红了大半边身子。
书生的腿还落在排水沟内,沟中密密麻麻十多具尸体,有男有女。
有的甚至连衣服都没给留半件,就如同死掉的动物般,随意扔在这。
秦风看着书生身上的伤口。
他怕是活不了了。
可还没有死。
他的眼瞳中,倒映着秦风的影子,那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他是不想自己死在那群野蛮人的手上吧。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他们名义上的王。
秦风蹲下,掰开了那张惨白无力的手。
“等我。”
一小一大两道身影落入破败的两进地主院内,没多久便传来一声大吼。
“谁!”
东胡人似乎在叫着,院内爆发出刀剑相交的声音,更有骨断筋折的惨嚎。
趴在地上的书生惨笑着。
“不孤独……”
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孩子。
如何打得过那三十多凶神恶煞的东胡人?
能带走几个,就已经很值了。
院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东胡人怪叫着,似乎还有辽人喊叫声。
战马嘶鸣着,院门竟被打开,有五六名东胡人仓惶的骑在马上,向远方逃窜而去。
书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他竟看到了东胡人骑马在逃!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地主大院内没了声音,也感受到似乎又有人向自己的位置走来。
就如同之前那般。
一个脚步很轻,一个脚步很重。
书生看到那少年满身是血,走到他的身前蹲了下来。
书生瞧见少年那双黝黑的眼睛,似乎在确定他是否受伤了。
“我没事。”
听到这话,书生明显松了口气,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值了。”
“值了!”
书生笑着,却剧烈咳嗽起来,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最后祈求的望向如一堵墙站在那的朱烈。
“兄台……”
“给个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