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流彩华裳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塔顶，仿佛是从光晕中凝聚而成。她发髻高绾，斜插一支凤凰衔珠步摇，容颜明丽却不失威严，周身气息与这片天地浑然一体。
“彩璃小姐！”文渊执事与几位强者同时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彩璃的目光清亮如泉，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思绪。她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示意陆鸿跟上，转身时衣袂流转如云霞，步摇轻颤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
他们穿过高塔侧面的暗门，步入一条向下延伸的旋梯。石阶古老，壁上镶嵌的萤石散发出幽冷的光。空气逐渐变得潮湿，隐约能听到地下暗流的回响。
“你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出现。”彩璃的声音在狭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中央域既然插手外城事务，自有监察之法。”陆鸿语气平淡，“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你。”
彩璃轻笑一声：“看来这些年，你经历了不少，胆子也大了不少。”
旋梯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垂落无数发光的水晶，映得中央一潭幽泉波光粼粼。泉水正中，一座古朴的石台静静矗立，台上刻满了比高塔符文更为古老晦涩的纹路，隐隐散发出空间波动。
“这便是通往中央域的‘水月镜台’。”彩璃驻足潭边，衣袂上的流彩光华与水中折射的光晕交相辉映，“并非所有申请者都能得到回应。但你的情况……有些特殊。”
“嗯？”
彩璃的目光落在幽潭中央的石台上，流彩衣袂无风自动：“当年你夺得天才大比魁首，按古制本应直接获准进入中央域修行。但你随后消失数年，此事便被搁置。”
她指尖轻抬，潭水泛起涟漪，石台符文逐一亮起，“圣地曾推演过你的踪迹，却只看到一片混沌……似乎有超越此界的力量遮蔽了天机。”
“怎么，其他人都以为我死了，彩璃小姐却似乎不这么认为？”陆鸿看向她流光闪烁的侧影。
“小家伙，那点三脚猫功夫，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彩璃回眸一笑，眼底有慧黠的光流转。
“穿越镜台需心志坚定，否则易迷失在虚实之间。”彩璃的声音似远似近。
空间转换的晕眩感远超寻常传送。仿佛穿过无尽水幕，又似沉入深邃镜渊。待双脚再度踏实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如实质的天地荒力，其中更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精纯的气息。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仙家圣境或繁华巨城，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翡翠色原野。天空呈现一种奇异的双色渐变，近处是清澈的蔚蓝，远方则过渡为柔和的紫金，云霞流淌的速度缓慢而庄严。远山轮廓秀奇，山巅笼罩着淡淡的灵雾，不时有珍禽异兽的身影掠过天际。
深呼吸间，充沛的灵气涤荡肺腑，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然而这片广袤的原野却异常寂静，除了风声掠过草尖的沙沙声，几乎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一种无形的秩序感笼罩着四野。
彩璃的身影在不远处显现，流彩华裳与此地光华相融。
“欢迎来到中央域，”她语气平静，“这里的规则与外界不同。荒力更古老，也更……挑剔。”
陆鸿目光扫过天际那抹奇异的紫金，神识如潮水般向四周蔓延，却感到一种柔韧的阻滞，仿佛这片天地本身拒绝被彻底探查。
“随我来。”彩璃转身，衣袂轻扬，“既然通过了水月镜台，你需前往‘万象宫’登记名册。这是规矩。”
他们踏着及膝的翡翠草丛前行，草叶上凝结的露珠闪烁着微光，每一步都惊起细小的灵蕴涟漪。
“中央域实际上还没有西域的一半大，不过划分出了三块区域，对应着外界的东、西、南三域，由三大圣地分别管辖。”
彩璃的声音在宁静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清晰，“我们此刻所在，便是东圣地的‘翠微原’。万象宫位于原野尽头，是登记所有入境者、分配修行资源之所。”
“为什么没有北域呢？”
“并非没有。”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古老的缄默，“传闻上古神魔决战于北域，天道规则破碎，万法崩坏，所以至今那里已再无强者出现，原本属于北域的圣地也随之湮灭。中央域虽承袭古制，却也顺应时变，只维系三方格局。”彩璃指尖轻点远方紫金色天际，“那里是‘无归海’，曾是北域对应的入口，如今已被永恒霞光封锁，便是圣主也不敢轻易踏足。”
陆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地交界处霞光流转，看似瑰丽，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永恒死寂。
“……”
“别看了，那地方看久了，心神都会迷失。”
彩璃扭过头，却没想到某人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右手，又看了看那被霞光封印的地方。
……
约莫行了一刻钟，前方出现一条蜿蜒的玉白色石径，石径尽头，一座巍峨宫殿群若隐若现于氤氲灵气之中。
宫殿并非单一建筑，而是一片依着地势起伏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皆由某种温润白玉铸就，表面流淌着天然形成的符文。与外界建筑的防御性不同，这些宫殿更显得古老而祥和，与周遭环境完美融合。
万象宫门前并无守卫，只有两尊异兽石像静静匍匐。彩璃径直走入，陆鸿紧随其后。宫内异常空旷，只有中央悬浮着一卷巨大的玉简，散发着柔和光辉。
彩璃指尖凝出一缕光华，点在玉简上。
“姓名，来历。”她例行公事般问道。
“陆鸿，来自北域。”
“……呃？”
彩璃指尖的光华在玉简上微微一顿，那双映着万象宫柔和辉光的眸子转向陆鸿，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讶异。
“北域？”她重复道，语气里先前那种游刃有余的调侃淡去了几分。
“嗯，北域。”
陆鸿目光扫过殿壁上刻的纹路——不是阵法，更像是一幅幅简笔图，画着四域的山川，唯有北域那一块是空白的，只刻着几道浅浅的裂痕。
“为什么北域的记载这么少？”他问。
“北域除了荒漠，还有别的特点吗？”彩璃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殿顶流淌的灵光，“至少，在中央域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没有。那里是破碎之地，灵脉枯竭，法则崩坏，是被时光与天道共同遗弃的角落。”
她指尖光华流转，在那卷巨大玉简上轻轻一点，代表着北域的那片空白区域微微亮起，却只浮现出寥寥几行古老文字，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
“记载少，是因为能承载并延续‘存在’的事物太少。万物生灵，乃至文明传承，皆需依附于完整的法则与流动的灵性。北域……更像是一幅被撕碎的画，只剩零星残片，难以拼凑全貌。”
“……如果我说，原本北域才是大陆真正的起源之地呢？”
彩璃指尖的光华骤然熄灭。万象宫内流淌的灵辉仿佛凝滞了一瞬，那卷悬浮的巨大玉简表面，代表北域的空白区域，那几道浅浅的裂痕竟微不可察地蠕动了一下，像是沉睡的疤痕被骤然刺痛。
“记载可以被抹去，认知可以被引导，但存在的痕迹不会彻底消失。”陆鸿的目光并未从壁上的裂痕移开，“北域并非只有荒漠。它只是……睡着了。或者说，被强行按入了沉睡。”
彩璃沉默了片刻，流光溢彩的衣袂无风自动。她再次看向陆鸿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
“你这些话……是从何处得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殿内某种沉睡的意识。
“碎片化的记忆，以及一些不愿被磨灭的痕迹。”陆鸿没有详细解释，转而问道，“登记完成了吗？”
当初看不懂这小家伙，如今更看不懂了。
彩璃凝视他片刻，眼底流光微转，终是未再追问。她指尖光华复亮，在玉简上轻轻一抹：“罢了。既来自北域，便暂归入‘无籍’序列。这是惯例，非是针对你。”
玉简上，“陆鸿”二字浮现，其后跟着一串晦涩古符，缓缓流向那片代表北域的空白区域，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土地，悄无声息。
“无籍者，在中央域权限受限，许多秘境古地不得入内，高阶荒技亦不可修习。”彩璃语气恢复平淡，“这是自上古便立下的规矩，即便是我，亦无法更改。”
“无妨。”陆鸿对此并不在意，“不过麻烦指一下中央域的丹塔“不过麻烦指一下中央域的丹塔在何处。”
彩璃眸光微动，流云广袖轻扬，指向西方：“穿过这片翠微原，见赤梧成林，其下有琉璃道，直通丹塔所在‘小药天’。那是丹道汇聚之地，藏有万千药典与上古丹方。”
陆鸿颔首，身影已如清风掠过翡翠原野，朝着西方疾行。
彩璃注视他消失的方向，眼底流光深邃，并未跟上，只轻声自语：“北域……起源之地？这小家伙，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