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卡洛儿正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调试一个复杂的信号干扰器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艾莎贝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恭敬的女佣。
“卡洛儿。”艾莎贝拉的声音温柔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这间屋子朝向很好,我想把它改成小书房,你的这些……”她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扫过卡洛儿工作台上那些精密的仪器、散落的电路板和堆叠的电子元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工具,可以搬到西翼的阁楼去,那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你。”
卡洛儿手上动作没停,也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她对房间本身无所谓,只要能继续她的“游戏”。
艾莎贝拉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房间角落一个半敞开的胡桃木柜子。
里面静静躺着几件不属于卡洛儿的东西。
一条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绣着勿忘我花纹的羊绒披肩。
一个插着干枯薰衣草的威尼斯手工吹制玻璃花瓶,瓶身流淌着梦幻的蓝紫色光泽。
还有几本翻旧了的诗集,虽然书页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卷曲……
“还有这些旧物。”伊莎贝拉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像一把冰冷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了卡洛儿心中某个从未被触碰过的禁区:“带着过去的尘埃,放在这里不太合适了,你们把这些清理掉。”她对身后的女佣吩咐道。
“是,夫人。”女佣应声上前。
卡洛儿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就在其中一个女佣的手即将碰到那个插着干枯薰衣草的蓝紫色玻璃花瓶时——
嗡!
卡洛儿的世界瞬间被覆盖。
眼前的一切景象被粗暴地撕扯成粉碎,然后被一层冰冷而锐利,闪烁着无数0和1的绿色数据流重构。
女佣头顶弹出黄色的标签:【敌对目标:傀儡】
而那蓝紫色的花瓶,在卡洛儿的瞳孔里,则被标注为蓝色的【关键物品 - 母亲遗物】
至于艾莎贝拉那美丽温和的脸庞,此刻在卡洛儿眼中,覆盖上了最深的的红色,代表最高威胁的标识:【boSS - 入侵者】
卡洛儿出现在女佣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不许碰。”
她淡淡的说。
女佣顿时被吓得一僵,而艾莎贝拉却是不悦地皱起了眉梢:“卡洛儿,是我让她们清理掉那些东西的,它们很占用位置……”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因而卡洛儿已经转身看向了她,那眼神,刺得她浑身发寒。
卡洛儿抬起手,一柄华丽到像是游戏道具般的西洋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艾莎贝拉的脸色瞬间一变:“你想做什么?!”
卡洛儿无言,脚步猛然窜出,冲向了这名入侵者。
艾莎贝拉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然而,卡洛儿只不过刚刚冲出去,她的行进路线就被阻断了。
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带着沉重的压迫感,挡在了她的面前。
卡洛儿收势不及,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了父亲坚硬的小腹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跌倒,重重地撞回了柜子上。
啪嚓——!
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中响起。
晃动中,花瓶掉了下来,那个承载着母亲气息,在阳光下会折射出梦幻光晕的蓝紫色玻璃花瓶,终究没能逃脱坠落的命运,在卡洛儿眼前的地板上四分五裂。
晶莹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星辰,四散飞溅,映着窗外刺目的阳光,扎得她眼睛生疼。
干枯的薰衣草碎屑散落在狼藉的碎片之间,像褪色的血迹。
卡洛儿撑在地上的手被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在白得晃眼的地板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狼藉,蔚蓝的眼眸深处,所有的数据流瞬间冻结碎裂,变成一片荒芜的死寂的冰原。
头顶传来父亲莱克里多压抑着惊怒的低吼:“卡洛儿!你疯了吗?!”
卡洛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地上刺目的鲜血和破碎的星辰,越过父亲那张写满震惊失望和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的脸,最终定格在艾莎贝拉那张依旧美丽,此刻却带着惊恐与不易察觉的胜利神情的脸上。
在她眼中,莱克里多头上的标签,不再是【父亲】,而是瞬间被猩红巨大的【背叛者】所覆盖。
世界彻底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艾莎贝拉抽泣、父亲的怒斥、窗外聒噪的蝉鸣——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变成一片模糊的嗡鸣背景音。
卡洛儿撑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倔强。
她甚至没有看一眼流血的手掌,只是用那双冰封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蓝眼睛,逐一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莱克里多脸上,停留了一秒。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漠然。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转过身,迈过地上母亲的遗物碎片和属于自己的血迹,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出了房间。小小的黑色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身后,是背叛者沉重的呼吸声,入侵者假哭时也不忘贤惠的安抚低语声,傀儡们收拾碎片的窸窣声。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那一地的碎片,割裂的不仅是花瓶,更是她对“家”最后一丝模糊的非理性的连接。
母亲带走了唯一的温暖,父亲亲手埋葬了最后的羁绊。
冰冷的代码构筑的堡垒,成了她唯一安全的可掌控的世界。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枷锁。
情感是冗余的导致系统崩溃的病毒。
同伴也只是游戏里可被召唤亦可被丢弃的Npc。
卡洛儿·埃伦.莫里斯,不会再奢望任何来自现实的链接。
......
笃笃笃……
屋外的敲门声,唤醒了索菲亚一家的早晨。
正在做志愿者的索菲亚是一家人中最先起床的一个。
正在厨房里切面包片的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奇怪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黑发异眸的少年,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五、六岁的白头发小女孩。
望着这对奇怪的组合,索菲亚疑惑地发问:“你们……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