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愣了一下，拉起小女孩儿的手，仔细摩挲着，良久，她抬起满眼温柔，微笑：“看，给芃芃手打红了，这么小的手，这么瘦，我真是狠心呐。”
“您总是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糖豆吃。”林宇犟着鼻子说：“小时候写数学作业，我粗心大意，写错了您就敲我脑袋一下，作业写完了，也脑震荡了。”
林宇在老妈抬起的巴掌底下麻溜躲开，“哈哈，芃芃，我跟你说，比打手背疼多了，但是我妈呢，非常好，要不是她严格要求，我不会……”
“呵呵。”芃芃破涕为笑。
她好像很舍不得离开林母怀抱，一只小手搂住林母肋下，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林宇一蹦一跳的。
老妈给了林宇一个暴栗，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你不会怎么样？林宇你是不是觉得你那个成绩稳能考大学？我警告你，你如果回来考个大学是个坏二本或者三本我学费都不给你掏你信吗？
人家芃芃上技校之前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要不是家里困难，人家也不会上技校。”
“这样啊。”林宇脸上笑容消失了一些，芃芃脸上的表情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没事。”林宇瞬间重燃热情，对芃芃灿烂笑道：“有对口招生，成人高考呢，怕什么，你不是技校毕业了吗？你先在这儿干着，等明年手艺学到了，也攒点钱了，咱们爸妈给你想办法咱参加个对口招，你以前技校学的什么？”
小女孩儿搞不太懂眼前少年为啥表情变化这么频繁，对他是越来越好奇，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眼底一抹惊喜在晃动。
她轻声问：“咱们？”
“啊！不就是咱们吗？对。”
林宇转身走到那两个干看着的男女生身边，那俩孩子也是身材单薄类型的，但是看脸色状况比芃芃强了很多。
林宇一走过去，俩人就不自觉低下头去。
林宇第一感觉就是技校毕业之后，他们两个在别的地方工作过，而且待遇不怎么样，甚至被老板欺压之类的。
“咱们进了热带雨林以后就是一家人，餐厅生意越好，我爸我妈的为人来说，咱们工资肯定越来越高，你们都是我林宇的弟弟妹妹，好吧？”
林宇说完，把手伸出去，不轻不重地放在那男孩子肩膀上。
小男孩儿脸上有一层斑点，看样子并不是先天就有的。
他身体一抖，手攥住工作服裤子。
裤脚踩到鞋子下面，很不合体。
“我，我叫，余辉……”
“脸是给人当焊工，火星子溅上的？”
“嗯……不疼。”
“青春期呢，这种印子脸上蜕两层青春痘就掉了。”
林宇一副老气横秋地说，落在林母眼里，她越发觉得那天晚上她家大林说得不错：不要戳穿他。
儿子自己生的，他身上哪怕有一点点改变，当妈都会很敏锐地捕捉的，根本不存在瞒得住的情况。
她觉得林宇不是以前她家林宇。
都说谁谁谁变了，多少带点贬义，但是龚佳琳不这么以为。
她觉得不管儿子是开窍了还是鬼上身了，这鬼肯定是个好鬼。
那就不错，他不干坏事，净做好事了，而且拼了命把话头掐死在掩饰什么，不想让她这个当妈的产生疑窦，不让她担心，有时候看着很好玩。
‘既然想隐瞒估计有他的理由，不管了，也不问了，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我又有什么好苛求的呢？他想掩饰想演戏，老妈就陪你演戏呗。’
龚佳琳发现，剩下那个女孩儿双腿抠成内八，头压到胸口，下意识避开林宇，就对林宇说：“那是你薇薇妹，人家害羞，你别那么看着人家。”
老妈说得没错，林宇确实正在看这个名叫“薇薇”的小女孩儿。
其实他眼睛有点不礼貌，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薇薇身上的毛衣不知道捡的谁的，很大，肩膀头那一块隆了起来。
可能刚才忙活着炸糖糕没注意，这会儿咯吱窝、肩膀头都能看见肉。
林宇看到女孩子身上露皮肤，就会出于职业习惯看几个地方，有点像菜市场挑五花肉。
他发现一个问题，这个薇薇，她有“天鹅臂”！
对，天鹅臂是针对芭蕾舞舞伶脖颈、锁骨、肩背和手臂特有仪态的一种总称。
除非经过系统芭蕾舞训练，不然一般人是不可能练出这种外软内绷、光滑柔顺的肌肉感的。
只是眼前的薇薇，一束单马尾翘在脑后显得枯黄分叉，这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林宇审视的眼光变得柔和，慢慢收回来。
“对不起，薇薇，你们都辛苦了，辛苦了。”
薇薇耳垂爬上了红色，小脑袋往回转，抬起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在她右额偏向太阳穴处有条半指长疤痕，破坏了巴掌大脸蛋的精美感。
以前龙北有个说法，很多家长教育上初中的小孩儿，不好好学习，你就上技校去。
其实这个说法太笼统了，上技校的孩子可不一定就是坏孩子，很多是家境困难想赶紧学一门手艺，考个职业技能证书，出来混碗饭吃。
不过上技校的孩子就别指望家境有多优越了，家里条件好的话，就是爸妈掏高价交赞助，也得让孩子上二中十八中这种名校啊，对吧。
但是龙北就这么小，技校出来不一定就能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
这个时代放眼全中国都以粗加工为主，龙北又是个小城市，哪需要那么多汽车维修，家电维修，铲车挖掘机，电焊工，木工之类的专业人才？
所以技校毕业生很容易就给人打了黑工。
像薇薇这种漂亮女孩子更是容易流落在哪个黑旅馆里，毁掉一生幸福。
这不夸张，要不然龙北野湖的三个技术学校，都被人蔑称为“鸡校”，那是有道理的。
不敢想。
林宇更加可怜薇薇这个有着漂亮容貌、却已经变得畏首畏尾，战战兢兢看待这个世界的少女了。
薇薇声若蚊呐：“不，辛苦，谢谢。”
“不要总是说谢谢，哪那么多谢谢，我们自家人以后尽量避免说谢谢。”
林宇微笑：“而且作为我爸我妈的孩子，咱们都应该抬头挺胸做人，遇见难事了，我们一起克服，共渡难关，是吧，薇薇。”
“嗯……”薇薇嘴角诞现出一抹甘冽微笑，两只淡淡的酒窝如果胖一点的话，可以把笑容修饰得更美妙，更叫人赏心悦目。
“好了，老妈，您看着办吧，三个弟妹，您又是老板娘又当妈的，不能让人家穿着旧衣服干活啊，一家人都得漂漂亮亮的。”
“啊！啊！”龚佳琳猛然惊觉，刚才她只顾着听林宇给三个小学徒喂鸡汤了。
“哦应该的，应该的，这样。”
龚佳琳打开腰上的小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千块钱，“你们都差不多同龄人，什么款式流行，你带他们上街买。”
林宇毫不含糊拿起一千块钱就往兜里揣，“还什么款式流行，您真抠门，这点钱够买什……”
说话之间，林宇不经意瞥了三个小学徒一眼，发现三个人目光是那么统一，都直勾勾盯着他和龚佳琳。
眼神里，充满了，一种令人震撼的，贪婪。
林宇愣了一顺，他感觉此时此地的空气都是冻结的，非常尴尬，是两种世界在天崩地裂，划分出明确的界限。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大学宿舍里的老四，林宇他们出去high的时候，这老四自己一个人默默捧着《希区柯克式变焦》坐那啃窝窝头。
有时候，他目送林宇他们离开宿舍时，眼里就会潜藏着这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而界限，是让人很难受的一种东西。
林宇，尤其不喜欢，界限。
林宇脸上展露出微笑，一伸胳膊勾住余辉脖子，两只大手男女不分地拍了两个小女孩儿肩膀一下，“走！哥带你们出去潇洒去！”
三个小学徒眼里的异色在一种外来力量的触动下，纷纷崩解，但是谁都没动。
林宇没有丝毫不耐烦，搂着余辉就往外走，大声说：“这卫生服都脱了，别看就一千块钱，我照样让你们吃好穿好玩儿好！”
薇薇和芃芃落在最后面，各自朝龚佳琳看了一眼，又快速低头。
龚佳琳一直靠在操作台旁，看着刚才一切，她没说什么，又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给她们兜里各塞了一张，“丫头们，这是给你俩的零花钱，别让余辉知道哈？去吧，跟你们宇哥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