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笑汇的一众演员学习进修戏柳儿的决心热情，似乎比戚尧想象中还要高昂。
她原本还想过，江宁和刘南生这一出，不过也就是为了让她暂时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又不至于太过伤及自尊，可这会儿站在台边，看着那几个入剧场时间最短的小演员拿腔作势满脸兴奋的样子，还真是想在她身上多学些东西。
戚尧愣过一会儿，情绪随即高了几分。甭管这戏曲的传承扩散是从何时何地开始，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心学习，那到底就是好事一桩！要是师父们能知道的话，想必一定会非常的开心吧？
戚尧想起已故的师父，以及尚在外未归的马老，暗自叹了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走上前去。
“生哥和我沟通过，最新去练习加强的段子，最好是能和你们原有的一些代表选段有些关联的，我想了想，今天我们就先从《三顾茅庐》开始。这三顾茅庐的事情，大家已经非常熟悉了，说的是......”
戚尧这边认认真真说着，并没有发现从角落里面一步步蹭上台去的江宁，等她交代完毕，视线一一扫过台上的演员，才终于对上了那双无比熟悉的带着笑的眼睛。
戚尧不自觉的轻轻蹙眉扁嘴，隔空和江宁做起了眼神交流：这边上课呢~别捣乱呀！
江宁耸肩撇嘴：我怎么就捣乱了？难不成我就不是爆笑汇的演员，不能上我们戚老师的课了？
戚尧挑眉：你就是在捣乱！这几个孩子的唱腔底子没有你好，你一个大班的学生跑到小班来蹭课，好意思吗？
江宁呲牙暗笑：好意思！特别好意思！
隔空视线交流的两人，格外的心无旁骛，完全没有发现在他们隐秘吵嘴的时候，其他几个年轻的小演员们左左右右看过他们，心情好到就像是正在看一出免费大戏。
也有母胎单身至今的小朋友满脸无奈，忍不住打着哆嗦低头叹气：“啊~这迎风肆意飘扬的狗粮啊~”
戚尧猛然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快速清了清嗓子，懒得再去管插班的江宁，正式开嗓示范。
“弟兄打马朝前进，”
“卧龙岗上何处寻？”
“待我前去把路问。”
“世人皆走名利路，利锁名牵俱网缚......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自碌碌......”
开嗓定乾坤，便知胸中物。
原本只是听说，又或是在视频里听过戚尧演唱的小演员们，转眼间就被迎面袭来的正统戏味拉扯进了戏中情景。
完全不同的人物，迥然有异的人物性格，居然真的能够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口中，而且，居然还能这么的自然，没有一点点转调换腔过程中的瑕疵，最神奇的是，这所有的男性唱腔，居然都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不是模仿，而是沉浸，作势开腔时的戚尧并没有在模仿学习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角色，她一定是非常相信自己就是那些人物，才能那么恰到好处的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人物性格来。
那是怎样神奇的一种体验，若非亲眼所见亲耳得闻，谁也不能入木三分的形容出来。
如果说几个年轻的小演员们从前对戚尧是好奇和对哥嫂的敬重，那么现在，他们对于戚尧，已经完完全全多了种彻头彻尾的尊重，不为其他，只为她是个当之无愧的正统梨园传人。
江宁全程静默，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最边上，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一心创业的只属于他的姑娘。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戚尧上课，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每一次，戚尧给他的感觉都不尽相同。
江宁并没有告诉戚尧，自己费尽口舌劝说她到爆笑汇来暂住，绝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和怜悯，他是真的不想让她的才华因为那些满心肮脏阴暗的人而彻底泯灭，那些因外在原因而被迫蛰伏的日子，他过得太多了，但凡有一点点的可能，他都绝不希望戚尧再走上一遍和他相同的老路。
江宁属于相声，戚尧属于梨园，他们属于观众，可是与此同时，他们永远属于彼此。
“戚尧师父，刚刚那句我没太听清，再来一遍呗？”趁戚尧扭头看向他时，江宁收拢回忆，高扬起嘴角，笑得人畜无害。
当晚演出，排到上台的小演员便在临场时加上了这段现学现卖的《三顾茅庐》，虽说只是简简单单几句，却成功的让现场观众们眼前一亮，格外注意起了这个原本不太出众的小演员。
没办法，实在是爆笑汇麻雀小却五脏全，先不说有江宁和东子这样声名远播的相声新秀在，单是风格独特难以模仿的张继业和刘文恺，以及百配百搭的多少带着点神奇的陆晓天，就足以让观众们觉得票价超值。
可现如今，受了益的小演员眼见着原本得空玩手机的观众们在听到他的戏柳儿时突然扬起惊讶的笑脸，忍不住的就是一阵激动，并暗暗在心里发誓，不管以后戚尧还能不能在剧场里面帮场，他都一定要好好努力，多去学习一些出名的不出名的，一切足以引起观众们注意的好东西才行。
临时充当起场外观察和指导的戚尧这会儿就坐在观众席一角抬眼看着那个目测就很开心的小演员，不得不说，这孩子的接受能力真好，虽说不及江宁那种天生的金嗓子，可以后要是肯吃苦肯努力，总有一天会形成自己独特的唱腔和发声方法。
和其他一些民间相声剧场比起来，爆笑汇的演员并不算多，可戚尧看出来了，刘南生之所以至今都没有说起大幅扩招的事情，更多的原因，一定是想要尽可能的为观众们培养精品演员。
养着一百个胡乱混日子的傻孩子，跟只养着十个自觉学习认真作艺的专业艺人比起来，自然是后者，不管怎么看都更加深谋远虑。
心情自然而然变好的时候，戚尧也总算是想起来掏出手机翻上一翻。
然而这一翻不要紧，网上这关于她和关于江宁的铺天盖地的骂声，着实狠狠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