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之间，从来不需要过多言语上的累赘。
在那一瞬间，江宁太懂得戚尧的意思，那也是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戚尧唯一一次无比正式地开口安慰他。
如果那些喜欢他和即将因他身上某种特质喜欢上他的人如同那天平静的江面，那么那些时时刻刻盘算着如何击垮他的，也不过就是江岸之下的那些小小浪花。
只要江水依旧平静，只要江岸耸然常在，这所有的一切，就总归会有过去的一天。
能够让一名青年演员长久立足扎根在人们心里的，从来都不会是那些作为附加条件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些憋着坏心思一心想伤害他的，那些闲来无事只想看他笑话的，甚至那些无所事事只想要落井下石为乐的人，又凭什么能成为分散他精力、伤害他情感的负累？
江宁大概也就是在那一时刻才突然明白，有些鼓励，并不需要过多的表达。
能有个心意相通的人在，哪怕只是朋友都好！
他何德何能？
何其幸运！
不远处，东子总算找了个深夜营业的麻辣串摊位坐下，一脸笑眯眯的冲着江宁挥挥手：“来呀大情圣！说一晚上了，补充个营养！”
江宁在原地顿足，遥遥看着东子溢满了喜感的笑脸，终于还是长舒一口气喊了句“来了”，随即乐颠颠跑过去，抢走了东子碗里那串唯一熟透的牛肉丸。
尽管休息时间被自然延后，江宁两人还是起了个大早，习惯性的直奔公园。
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戚尧和潘雅欣出来，再看一眼手表，竟然比以往的练功时间晚了整整半个小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江宁拉起一旁因为没事做而自然发困的东子，直接进了坤伶社的大门。
本来想着可能会有人没起，怎么着都得小心翼翼些，结果刚往里走走就见一大群人都在围着，仔细看看都是坤伶社自家的成员，唯独人群中那个不太眼熟。
戚尧就站在人群中靠前的位置，抬眼见江宁两人进来，只愣过几秒钟就换上了一副恍然大悟又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明显是忘了早就和他们有约。
江宁冲她笑笑，算是宽慰。
左右看看，所有人见他都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愁眉不展，看回人群中那人时又都明显压抑住情绪，江宁没说话，自觉站在一边听着。
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中间被围着那人就是坤伶社这处房子的主人，和坤伶社的租约快要到期了，这才特意从外地赶回来商量重新续约的事情。
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坤伶社当时签的合同比不得爆笑汇的剧场使用年限，但也勉强算得上长约，按照当年的物价算，房主在当时议定的房租并不算低。
日子过到现在，适当提一下价格也算是遵循了物价的涨幅，这一点谁都可以理解。
可房东打从回来之后就听说坤伶社的生意大幅好转，有了大火的趋势；
又托人打听到如今本地的戏曲园子已经所剩无几，坤伶社要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没准儿就能做到区域性的行业垄断，直接就起了大幅提价涨租的心思，开出了接近翻倍的价格！
单要是敲竹杠也就算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房东不知道做了什么打算，开口就要重新修改租约年限，直接改成了个人租户一样的一年合同、半年一结……
江宁深深蹙眉，又一次左右看过坤伶社成员们的表情……
难怪……这事换到谁身上，可能都会是敢怒不敢言吧……
坤伶社近来的生意的的确确有所好转，可也只是最近，
之前一两年甚至更远时间的窟窿尚且还需要填补，一下子让他们拿出这么多的额外资金，实在是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正是因为坤伶社的生意刚刚好转，如今的剧场地址已经被太多人知道，即便有着戚尧的个人影响在先，作为班主的刘慧中怕是也不敢轻易得罪房东，只想着换个地方还能另起炉灶……
人群中的戚尧冲着江宁苦笑一下，江宁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不堪。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如果只有一个人，那就不怕外界影响怎么都好说，可如果有所牵挂，那事实也往往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是谁都能尝到为难的滋味儿。
江宁明白，这一次并不是他力所能及、能够一力揽下的事情，可他还是想帮忙，为了坤伶社，也为戚尧。
刘慧中那边还在和房主努力沟通交涉，这边江宁悄悄把戚尧拉到一边，扭回头无比凝重地看过人群一眼，这才俯身靠近戚尧的耳朵压低声音：
“老刘这边什么意思？”
戚尧愣了愣，同样小声：“努力压价延长租约，就算谈不到原先那样，至少也谈个差不多的价格，要是实在不行……也不排除换个地方这个选项……”
江宁低头想了想，才又开口：“这不是件小事，估计也不会一次性谈成。
这样，千万别让老刘把话说死，我跟东子这就去四处看看，有没有更适合落社的场地。
先有个准备就先有讨价还价的底气，实在不行再退一步说话，心里也能踏实些！”
戚尧犹豫一下才回：“我和雅欣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江宁试探性地抬手想要拍拍戚尧的肩，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肩头轻轻落下，一触就走，“你们在这儿陪着老刘吧！也好跟我们随时联系！”说完不等戚尧反应，转身就走。
戚尧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盯着江宁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敛起眸子轻笑一下，重新站回了刘慧中身边。
江宁拉着东子一条街一条街找过，整整一个小时也没有发现太合适的场地。
一个小时后，戚尧发来信息：“房东暂时先走了。辛苦。谢谢。”每一句话的末尾都是个结结实实圆溜溜的句号。
通知情况，安抚，表达感谢，完全不同的三层意思。
江宁盯着屏幕，想着临走前的情景失神，东子从旁边凑上去，偷偷看完了这条信息，又看傻子一样盯着江宁好一会儿。
他突然就恶趣味爆棚，大叫了一声，眼见着江宁吓到险些跳起来，东子难以抑制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