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竹林里，竹叶开始缓缓掉落，落下来的叶子伴随着流水，不知要飘向何方。
流水清澈，一下一下的冲击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音，虽不够动听，却也足够悦耳。
然而此时竹屋里却安静极了，像是画面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离先生顿住了正在擦拭的动作，垂着眸，一言不发。
郁青端坐在桌前，微微侧着身子，一只手轻轻的搭在桌上，另一只则放在自己腿上，指尖用力的攥紧了袖口，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是那副浅笑的模样。
良久，离先生纵欲抬头，眸子缓缓落向在一袭长衫的男子，用清冷又淡漠的声音开口，“好，我们去外边。”
郁青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叶瑾，随后点了点头，起身率先走了出去，离先生也起身，慢步跟在后边。
一路行至河边，郁青才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后边的女子，却不知她在想什么，竟有些出神，就连他已经停住也没有发现。
郁青也不出声，而是直直的立在原地，眼瞧着她撞上来。
“嘶……”离先生捂着脑袋，面色微窘的抬头看着郁青，脸上飞快浮起一抹红色，眉尖微蹙，似乎有了几分微愠，“你怎的也不唤我一声?”
郁青笑笑，伸了伸手，却又停下，“想什么呢，竟如此认真？”
离先生后退了几步，待脸上的愠红退下，眸中又是一片淡漠，闻言，她缓缓看向河面，忽然回忆起来，“我刚刚在想，很久没有这样跟在你的身后了，距离上一次，似乎已经过了几千年了，想想我离开峰恒山竟也有这样久了。”
郁青笑容微顿，从前的阿离是一直喜欢跟着他的，郁青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那个场景同当年有多么的相似，只不过当年的他，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立在原地等着她撞过来。
郁青回神，眸子不自觉的落在她的头顶上，那儿落了一片树叶，他伸手想给她拿下来，却又紧紧的按捺着自己心，“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峰恒山？”
郁青很不明白，她是这样喜欢那个地方，却还是固执的想要离开。这个问题憋在他心里很久了，当初他没有机会问，如今却终于是问了出来。
离先生放散的瞳孔忽的聚拢，微微垂眸，却终于鼓起勇气看他，眸中似乎有她想要述说的答案，只是在见到郁青眼睛的那一刻，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不明白，他居然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离先生心中落满了失望，这话一句接着一句在她脑海中浮现，像是一把刀子，扎在她的心里。
若是从前的阿离，定会很直接的说，因为我喜欢你，但是我过的很不开心，我很痛苦，很难过。可是时至今日，她始终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她不再那般容易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见她久久不回答，郁青眸中浸染上一分疑惑，他轻声开口，“怎么了么？”
“无事。”离先生摇头，收回了视线，对于他这样认真的看着自己，她的心无可避免的跳动了一下，于是她将视线放在湖面上，避免与他对视。
郁青感受到了，她那匆忙躲闪的视线，他皱眉，心下有些不适。
“就是发现自己喜欢人间，想来看看。”离先生忽然开口，只是这答案却让郁青一愣。
喜欢人间?不知为何，他是有些不信这个答案的，他总觉得面前的女子没有说实话，只是以他的性子并不会去追问什么。
其实他们是很像的，只是之前的时候她太过于活泼了。
郁青笑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耳边听着哗哗的流水声，郁青忽然发现两人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站在一块，静看着面前的落叶流水。
安静恬淡，他却有些不太适应起来。
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女子却忽然开了口，“真没想到，你竟会为了夭夭打破自己的原则。”
说到这时，离先生眸中染上几分落寞，她垂下眸子，下意识的将这种情绪隐藏起来，不叫郁青发现。
待平复自己的心情之后，她才抬眸看向郁青，嘴角提起一抹笑来，“郁青，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来人间。”
郁青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种心情，只是看到对面女子那一抹笑意，他自认自己胸口是有些堵的。
为什么要强行开心呢？郁青很想问她，只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她，似乎没有立场，所以也就没有资格。
心情有些焦躁，所以郁青的脸也就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他并非是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会打破自己的原则呢？因为一个人。
这个答案彼此都心照不宣，郁青不明白阿离为何还要问。
郁青的久久不回答，给离先生的心中添上了更多失望，她知道是为了狐姜，夭夭的母亲。
可是她有种奢求，她很想听到他亲口说是因为别的原因，说什么多好，她就是不想听到是为了狐姜。
约莫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又大概是为着心底那一许不确信的期望。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可离先生知道，那个女子一直存在，在他心中，在他的言语中，他的周围，他的生活里。
这样的存在是别人都替代不了的，离先生知道自己替代不了，所以她痛苦，所以她离开。
离先生的心思绕了许久，可是心却在沉默中一点点的下坠，就连同刚刚对视时升起的那一抹悸动，也被这沉默彻底浇灭。
终于，郁青开了口，只是答案却更让她难过，“因为阿姜，我答应了她只要我在，便会一直护着夭夭。”
她此刻多希望郁青不要说话，她宁愿他像刚刚那样沉默下去，至少她还能在心里有遐想。
阿姜两个字叫的这样熟稔，离先生甚至觉得他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起来，这让她难受。
匆忙低下眸子，离先生转身朝竹屋走去，给郁青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夭夭。”语气中是掩饰不了的匆忙。
郁青不解她的反应，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皱着眉头，忽的叹了口气，随后才慢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