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唐如玥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巡梭，敏锐地察觉到萧景羲的异乎寻常。
“陛下难道忘记哀家的教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朝堂上是什么章程，陛下难道不清楚？”
萧景羲身形滞了一瞬，脸上的喜色迅速被懊恼代替，身侧收紧的手指微微颤动。
“皇祖母恕罪，是孙儿无状了，不过咱们大夏历来重武，先祖曾三次御驾亲征，孙儿此番也算是效仿先祖，重燃热血。”
“哦？”
唐如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哀家可要请教陛下，先祖御驾亲征时，年方几何啊？”
萧景羲沉默不语。
他心里明白，皇祖母话语中透露的涵义，先祖生逢乱世，在兵荒马乱的世道里摸爬滚打，天生神力，根本不是他能比的。
更何况本朝初建时，内有前朝遗臣复辟，外有番族虎视眈眈，御驾亲征本也是无奈之举。
可少年人哪个心中没有热血，不羡慕金戈铁马的无敌将军？
唐如玥默默看着他脸上神情从难堪到向往，转瞬又变成无奈和彷徨。
她心想，这孩子心理活动挺密啊。
皇城中两位顶尖人物的对峙，德妃她们自然不敢多话，一个个眼观鼻耳听心，堪比庙里的木胎泥塑。
白苏顶着大殿里冷凝的空气小心翼翼地挪到角落，将手中的字条塞到雪青手中，不着痕迹地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唐如玥垂眸，敛去眼中的了然，默不作声地拨动茶盖刮去杯中淡黄的茶沫。
“茶凉了，雪青，去换杯新的来。”
雪青应声离去，片刻后端着茶盏，身后跟着奉茶的宫女们回到大殿。
将端着的茶盏放到萧景羲手边，然后，端起白玉茶盏递到唐如玥手里的同时，贴在她耳边悄声回禀。
唐如玥借着茶盏遮挡，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然后，才笑着看向萧景羲，“皇上天生聪慧，有些道理不用哀家说，想必也能想明白。”
萧景羲抖散龙袍上的褶皱，眉心紧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鼓起两坨小肉球，气鼓鼓的如同田野里的青蛙。
“皇祖母说的是，孙儿比不上先祖丰功伟绩，御驾亲征彰显国威的事情，自然该交给皇叔这样的大将军才是！！”
听到他充满稚气的话，唐如玥先是愣了一下，笑意转瞬染上了凤眸。
自从萧景羲坐上皇位，无时无刻不是端方守礼的样子，这样孩子气的幼稚行径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上。
唐如玥不会觉得萧景羲真的对萧奕霖不满，宫中的几个孩子对他的崇敬之情，有时甚至要超过她这个祖母。
她心想：也好，总要让他明白，即便是皇帝，也并非能够肆意妄为。
“皇祖母！”
萧景羲猛地站起来，撩起龙袍下摆，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神情郑重而肃穆。
“皇祖母，孙儿知晓自个儿与先祖，犹如萤火与烈日，不可同日而语，可孙儿身上流得也是先祖的血脉，祖母不是总说，我萧氏先祖浴血奋战，征战拼杀，九死一生方才创下大夏基业。
孙儿虽不能与先祖相比，可心中同样志存高远，孙儿想去看看我大夏的边疆，看看我大夏的百姓，亲眼看看这片我将为之勤勉奋起的土地。
孙儿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让我大夏百姓再不受战火侵袭，人人有粮可食，生有所养，老有所依，还他们一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盛世王朝！”
说完，萧景羲双手高举过头顶，朝着唐如玥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一片红紫。
唐如玥定定地看了许久，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专注。
大约半柱香后。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起身走到萧景羲面前，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将人带了起来。
唐如玥心中感慨，放在现代萧景羲连小学还没毕业，现在却要背负起数万万民众的生死存亡。
她不禁反思，过往的教导真的适合这个时代吗？
“皇上有这份心，哀家替百姓开心，咱们萧家的孩子就应该有这份血性！”
唐如玥伸出手想要摸摸萧景羲的头，中途想到他毕竟是皇帝，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哀家是皇上的祖母，也是天下万民的太皇太后……皇上想要御驾亲征，哀家可以允准……”
“谢皇祖母！！”
萧景羲面露喜色，欢欣雀跃地抢着向唐如玥道谢。
“先别急着谢，”唐如玥抬手制止他弯下的脊背，沉吟片刻道：“皇上必须答应哀家，无论看到什么，发生什么，都要平安归来，无论皇上心中怀有怎样的志向，如果不能活着回来，那一切都是空话。”
“是，皇祖母，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还有，此次出宫，哀家有三个要求，皇上如若做不到，此事就此作罢。”
唐如玥借鉴后世首脑出访的安保措施，提议道：“皇上初登大宝，朝内朝外伺机而动的人并不在少数，此次出行，除内阁大臣外，其余人等不得透露半字，只称病……”
“这是为何？”
萧景羲眸子闪动，不解地问道：“若是不在朝堂宣布，怎么叫御驾亲征呢？”
唐如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皇上不是想要出宫去看看百姓的生活，看看天下吗？御驾亲征不是明摆着告诉百官，让他们做好准备吗？”
萧景羲呲着一口小白牙，“嘿嘿”地笑了起来，像是偷鸡的黄鼠狼。
“各地官员接驾早有定制，哪怕是路边跪礼的百姓，指不定都是没出服的亲戚，哪里能看到什么真相。”
唐如玥接着说道：“现如今明里暗里想要看咱们祖孙热闹的不在少数，皇上此次出行，身边的护卫不需多，两三人足以，其余近卫暗中随行保护，切不可招摇过市。”
她想了想，转头看向德妃，上下打量一番后，说：“我记着你们李家在京城留了一队护卫？”
“回母后，有三十余人，皆是臣妾父亲军中退下来的老兵，无儿无女，留在庄子上帮衬着做些活计。”
德妃不敢隐瞒，忙上前回话。
“如此甚好，就让他们陪着你们去西北。雪青，传信给李老将军，让他上个折子，就说身负重伤，想要看看自家闺女。”
雪青应声出去，唐如玥扯出一抹笑意，目光扫过大殿的角落，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刚刚在殿门口的那个小内侍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