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之地出身的北境人，到了西境，才知道天外有天。
终日不歇的草原狂风，席卷着干燥的雪粉，击打在他们的脸上，迅速带走所剩无几的温度。
哪怕保暖装备再好，意志力再坚定的河湾大兵，也没法在这样的风雪下行军一整天。
就算河湾大兵可以，他们的战马和驮马也不行。
这还只是白天，到了晚上，气温骤降，呵气成冰，队伍只能赶在天黑之前找到避风处扎营，躲进帐篷里取暖。
而他们自身携带不了多少柴火，一望无际的西境草原也和茫茫森林的北境不同，根本找不到多少燃料，只能勉强收集一些枯草和灌木。
这群能够在冬天凿开冰层冬泳，打着赤膊在雪里格斗的北境大兵，愣是在气温更高的西境草原上，被冻成了孙子。
半个月的特殊行动下来，河湾大兵没有减员多少，但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
斯壮遵循里奥的命令，没有让河湾大兵们进行高强度的作战，产生不必要的牺牲，但也没打算让他们赚钱赚得太轻松。
拿下了矿场后，诺伊斯的这支队伍才稍微好过点。
正在望风的时候，诺伊斯的一个小伙伴走了过来，挠着手背上发痒的冻疮，格外的不解，“这个燃石矿规模是不小，但我看了看质量和产出，估计还供应不了河湾的一座民间小高炉，这样的垃圾矿场，抢过来干什么？”
“等到开春，三夫人跑到河湾大屋一闹，还不是要还给西境？那我们不是白抢了？”
三夫人指的就是塔尔罕部的阿日娜，这是军中的秘密称呼。
河湾主力军团的士兵全部都是里奥的狂热拥趸，互相之间闲聊的焦点，自然离不开屠龙者里奥。
私下里无聊的时候，就给主公的外室争夺名分。
有的人觉得阿日娜足够强势，战绩彪悍，能够排在第二。
有的觉得诺琳出身高贵，更得主母的喜欢，才应该排第二。
为了这事，军营里闹出了对立阵营，各自成立拥护的党派。
还有一部分人，觉得这两个都不行，主公最喜爱的是斯壮，所以“牛夫人”才能排第二。
当然这些事都是私底下的娱乐，连里奥都浑然不知。
诺伊斯年轻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解释道：“矿产看的不是现有产出，而是储藏和开采难度，这座矿场到了河湾的手里，产出翻十倍也没问题。”
“我们现在不抢占，到时候和塔尔罕部一起开发，就只能出大力占小头，现在落在我们手里，就算以后联合经营，那也是我们说了算。”
“而且这座矿场，不一定要还给塔尔罕部，也可以还给阿哕部，或者卡西部，或者克烈部，这样才能打破塔尔罕部的垄断。”
诺伊斯的小伙伴听得似懂非懂，但并不质疑，只是羡慕道：“果然还是得多读书，你说的这些，我一点思路都没有。”
现在西境和北境的贸易，处于互相垄断阶段。
河湾七成的商品输出，来自领主府负责的官方贸易。
而西境也是一样，七成的矿产和商队，都是塔尔罕家族的产业。
这样一时半会还不见问题，但是几年过去，垄断的局面对利润的影响就越来越大。
不管是商品的输入还是输出，生产力提升了，成本下降了，收益却没什么变化，这谁受得了？
河湾的燃石消耗越来越剧烈，但是塔尔罕家族的燃石价格，却只降低了三成，换算下来每斤煤要七枚铜币，比河湾的粮食还要贵。
如果明年红石堡矿产投入生产，燃石消耗量成倍上涨，燃石的价格却依旧被塔尔罕家族垄断，那河湾就等于在给塔尔罕家族打工，钢铁输出的利润大头都被塔尔罕家族吃下。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纸盟约的约束力就显得过于单薄。
里奥不愿意撕破双方的盟约，但不代表愿意就这么有亏硬吃。
所以斯壮这次军事行动，除了解决杜卡克这个不稳定因素，也有趁机打破塔尔罕家族垄断的任务。
如果别的草原部族也有了燃石供应，价格还不到塔尔罕家族的一半，那我凭什么要继续高价采购？
作为强势方，我可以垄断，你不可以！
闲聊几句，小伙伴看着外面的风雪，又道：“小倒霉，你是根正苗红的河湾人，按部就班的晋升就行了，不像我们这种苦哈哈，需要不停的获取战功，你说你不在家陪美娇妻，跑到西境来吃什么苦？”
小诺伊斯看着雪，低声道：“团长太照顾我了，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你们需要军功，我也需要证明自己。”
整个河湾的核心高层，都知道小诺伊斯是里奥的族弟，同时也是他的“大弟子”。
这是里奥亲手培养的第一期军官之一，也是里奥最看重的后辈。
所以不管是里奥还是其他军队首领，都会下意识的对他进行保护。
小诺伊斯这几年一直待在军中，但主要执行的都是巡逻、剿匪、戍边这些危险性稍低的军务。
哪怕跟随正规军团出战，那也是待在里奥身边担任亲兵。
所以他现在才二十岁，却已经是老兵中的老兵，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军队高层。
但小诺伊斯的心里，却并不甘心。
村里的几位大哥：里奥、维奇、伊万等等，全都只比他大几岁，但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被保护起来。
可惜，河湾巨大的人脉关系网已经成型，哪怕他从阿布罗斯城卸职回家，瞒着里奥加入斯壮的队伍，知晓此事的其他将领也没有放任，而是这个随手塞一个亲卫，那个随手塞一个军官。
现在他这一百人的队伍里，有十二个超凡者协助他作战，要谋士有谋士，要勇士有勇士。
陪他说话的小伙伴，同样不是善茬，别看他在小诺伊斯面前表现得像个憨憨，但也是河湾小学毕业，上过正经的军官培训班。
之前击溃阿哕部主力后，和残存力量的谈判，就是他负责开口，一顿气势凌人又有理有据的忽悠，让剩下的西境战士乖乖放下了刀子。
这就是斯壮这场冬日军事行动，能够成功的最大秘诀。
一千河湾大兵，可不仅是纯粹的战斗单位，还是一群脱盲人员，随便拎出一个连长、营长，综合素质都堪比西境的千夫长。
不管是和西境的部族首领在战斗上较量，还是在语言上交锋，都能够形成碾压。
这样的军队，才能脱离主将的视野，独立完成复杂的军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