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翊听他这话音是要和自己一起行动，想都没想：“不行，之前就说过，你不能去金陵！”
莫庭晟斜了他一眼：“你如今可是朝廷明文捉拿的嫌疑人，比我可好不到哪去呀？”
“倒是忘了这茬.......”江翊心里暗自汗颜，嘴上却还是要表明态度：“不管怎么说，你绝不能去。”
莫庭晟双手环胸往岩壁上一靠，挑眉：“我自己认得去金陵的路。”
意思是，你要是甩开我，我也会自己找过去。
江翊：“......青雾！”
正在小步往后退的青雾闻言背脊一挺，还没答话，就听莫庭晟又悠悠开口：“你那些人拦不住我的。”
江翊又气又无奈，见硬的不行就想来软的，却被莫庭晟抬手打断。
“你先别忙着急，我给你看个东西。”莫庭晟说着，打了个响哨。
马蹄声便自山下传来，赤云疾风卷地而来，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往一旁落下，侧立站定了扬了扬马头朝江翊打了个招呼。
莫庭晟的目光在一人一马之间来回，对着江翊奇道：“你是背着我怎么贿赂赤云了？怎么感觉他对你比对我还老实？”
江翊上前拍了拍赤云漂亮的鬃毛，笑道：“不都说物似主人型吗？随你。”
莫庭晟咂摸着这话：“怎么听着总觉得不像什么好话？”
两人毫无紧张感地拌嘴，像是全然没把眼下的处境当回事，反倒是青雾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心里对这两位祖宗佩服不已。
莫庭晟从赤云背上取下一个包裹，神秘兮兮地拉着江翊进了山洞。
青雾刚才一个不小心差点一脚踩进鬼门关，这会儿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把那只脚收回来了，可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便老老实实往洞口一站，想象自己是个守门的木桩，眼看不见，耳听不着，谁也别想从这里过。
不过这回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只偶尔有些轻微的小物体的磕碰声传出。
青雾昂首挺胸，举目远眺。
城中的灯火渐歇，天便暗了下去。
半个月后，金陵城的城门口出现了一辆马车。车厢平平无奇，驱车的是个少年，看起来不及弱冠，一身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上看起来也显得分外精神。
但引起城门守卫注意的还是那匹拉车的马。
他们这些人在城门口看了这么多来来往往的马匹，一眼就看出来这匹马品相非凡，用这样的马拉拉车，实在是暴殄天物。
但那是别人家的事，他们管不了，也只能例行公事地把人拦下，询问了两句：“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少年手里的缰绳都不用拉，那马自己就停下了，两只前蹄在原地踱了几下，略显暴躁。
“我们是北边来的，”少年递过手里的文牒：“我们是来京城省亲的。”
守卫看过文牒，朝车厢探出头去：“车里什么人？”
少年：“是我们家少爷和少夫人。”
这京城之内达官显贵遍地，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他们这些底下的小人物惹不起的角色，那守卫也不敢草率得罪人，便伸手在车门便叩了叩，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喊了一声：“城中戒严，例行检查。”
片刻静默之后，车门被人推开，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长着一张天方地阔的粗犷面庞，络腮胡，鹰钩鼻，眼神凌厉地瞪视过来，吓得那守卫搭在门把上的手一松，差点摔下车去。
男人见状伸手拉了他一把，一开口，骇人的气势倒是淡了不少：“官爷莫怪，我眼神不太好，看人的时候习惯了眯缝起来，经常被人说看起来很凶狠，其实我没有恶意的。”
男人说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北方人腔调，透着辽阔草原上养出来的豁达豪迈。
守城官兵本来就觉得丢人，被他这么抢了白道歉，哪里还好意思为难，摆手说了句“没事”，便粗粗扫了一眼他边上的女人，跳下车，把文牒丢给驱车的少年：“金陵近来满城戒严，你这马车不能进城，得领上牌子停到那边去，等出城的时候再来领走。”
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问道：“那这马呢？我们可以解下来带走吗？”
官兵点头：“马可以带走，但是平时除非有相关手续许可，否则不得在城中骑行，记住了吗？”
少年应声：“记住了，多谢官爷。”
说着便驱车到了指定的地方，敲了敲车门：“少爷，少夫人，下车吧。”
等车内的两人出来，少年才动手解马。
那官兵盯着他们，这才看清那女人倒是长得漂亮，明眸皓齿，仪态端庄，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出身，见他看向自己，便浅浅点了下头，举止十分得体。
官兵更认定这是哪家有钱人的小姐姑爷，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得罪了人。
三人步行着往城中去，找了间客栈落脚，出手阔绰，一口气交足了一个月的房钱。
饶是在金陵城，这样的客人也是不多见的，掌柜的很有眼力见，亲自领着人到房门口，还特地叮嘱了下人要好生招待两人。
进了屋，男人便将所有的门窗一一反锁，这才回到桌前，坐到女人面前，看起来有些凶狠的脸显得有些僵硬，眼底却透着说不出的奇异光芒。
“看什么看？”女人开了口，却分明就是莫庭晟的声音：“看了这么多天了，还没看够吗？”
江翊一手支着下巴，歪着头来来回回看，皱了皱眉：“不是没看够，是看不习惯。”
莫庭晟抬眼睨他：“怎么？对这美娇娘不满意吗？”
江翊煞有其事地摇着头：“还是你原本的样子好看。”
莫庭晟正写着什么，闻言笔尖一顿，笑骂：“你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半月前，莫庭晟在山洞里当着江翊的面展示了谪仙老人教给自己的易容术，这才让江翊松口答应带着自己一起行动，可谪仙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交给自己的只有两套行头，还是一男一女，两相僵持之下，江翊提出用一个无条件限制的要求换莫庭晟扮女装，才算勉强达成共识。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两人一路上都戴着这套假行头，连吃饭睡觉都不曾摘下来过，对着这样全然陌生的脸，莫庭晟自己偶尔从水中倒映瞥到都会看不习惯，因而一路上江翊撩闲的次数变少了，他便自然以为是因为这个原因。
结果没想到这才刚到房里，这小子就闲不住了。
莫庭晟从落下的碎发间隙瞥了他一眼，继续提笔往下写。
江翊蹭着凳子挪到他边上，凑过去：“写什么呢？”
他说着话，手已经十分自然地绕到莫庭晟的腰上，前倾着身，把人半圈在怀里。
莫庭晟手上又是一顿，垂眼看了一眼搭在腰上的手：“给兄长写个信，问问他如今的处境如何，看看是否方便约个时间见上一面。”
“哦。”江翊淡淡答着：“让青雾去送吧，他之前跟在大哥身边出入了一阵，联络起来应当会比较方便。”
莫庭晟应了声，等他写完，青雾刚好安顿好了赤云，拿了信，又反身出去了。
他们当中，最忙的倒成了青雾。
房门重新关上，江翊回到位置上，见莫庭晟还坐在桌前写信，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抬头写的是“师父”，他便也不再问，把下巴支在莫庭晟的肩窝闭目养神。
耳边的呼吸平稳均匀，莫庭晟听着也只觉出了心无杂念的平和，专心致志地写完了第二封信，却没有马上送出，而是用信封装好，重新塞回了行李的最底下。
江翊似睡非睡地黏在他背后，听着动静，含糊开口：“忙完了？”
莫庭晟抬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累了吗？”
他们这一路上担心生变，日以继夜地赶路，起先赶车的两匹马都先后罢工，这才无奈让赤云上阵。
否则按照赤云那脾气，车架哪里能安稳套得住它？
他们三人都是武人，若是骑马倒也罢了，改坐了马车之后就觉得手脚都被限制了，反而更累人。
这一脚踏上金陵城的土地，便能暂时松松气，难免被倦意侵扰。
江翊小幅度摇了摇头，他下巴上贴着浓密的络腮胡，用的材质倒还算柔软，但这半个月来江翊没修过面，这一下便有一些透过衣服刮过莫庭晟肩窝处的软肉，惹得他缩了缩脖子。
江翊察觉到他的躲闪：“怎么了？”
“胡子，该刮了。”莫庭晟伸手在他下巴处按了按，指尖穿过表面那层伪装，蹭着底下真正的胡茬：“你我都是同样时间打理的，怎么感觉你的胡子冒的比我快这么多？”
江翊微眯起眼，像只假寐打盹的大猫：“大概......”他拖长了话音，抬手半握半搭在莫庭晟的手腕上，又顺着手腕钻进宽袖下，在结实的小臂上轻轻捏了捏：“是我精力比较旺盛。”
他顶着一张和“风流”不沾半点边的脸做出这种举动，莫庭晟忍了又忍，还是把头偏到一边去，抬手挡住脸。
可抖动的肩膀还是把他出卖了。
江翊第一次遭遇他这种反应，随即反应过来，顿感挫败：“阿晟......这张脸可是出自你的手啊。”
莫庭晟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那个，我帮你把面具摘了，你去刮一下胡子，不然到时候面具容易脱落。”
江翊眼睛霎时亮了：“那你呢？”
莫庭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本想说自己还可以等几天，一看江翊的眼神，笑道：“那就一起吧。”
人皮面具戴上去的时候麻烦，需要在模型上一点一点地根据佩戴者的脸调整细节，摘下来的时候却容易得多。
莫庭晟虽然操作的次数不多，但天资摆在这里，学什么东西上手都很快，所以在帮江翊卸完面具再来卸自己的面具的时候就更快了，但两相折腾完一番，硬是让他在这冬日里捣鼓除了一身汗。
他干脆解下了外衫，随手丢在椅子上，朝水盆走去。
江翊从铜镜里看到他步步走来，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即便知道这人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乍见这张许久未见的脸，还是按捺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莫庭晟在铜镜里撞上他的视线，冲他笑了笑：“怎么？半个月没刮胡子，生疏了？”
江翊被他这一笑迷得七荤八素，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只管应了一声：“嗯。”
莫庭晟目光探究地打量他，应完声之后后知后觉回神的江翊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不管“技艺生疏”是真是假了，江某人“准备做甩手掌柜”这一点肯定是真的。
莫庭晟只好在他满是期盼的眼神里接过他手里的小刀：“我来吧。”
江翊十分干脆地两手往身后一背，闭上眼，摆出任人宰割地姿态。
看他这架势，也不知道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莫庭晟轻笑了一下，伸手在他冒出青茬的下巴上撩了一下，而后在他睁开眼之前打断他的任何企图：“别动。”
声音低沉而不容抗拒，无意间就能拨人心弦。
江翊便当真听话闭着眼一动不动，见血封喉的刀锋在下颌部位来回游走着，他却松弛得好像正在被人挠着下巴挑逗。
莫庭晟看着他不自觉上下滚动的喉结，觉得房里越发热了。
偏偏江翊还不动声色地抬手扣在他的腰上，听他说了一句“好了”，便像是伺机已久逮到了机会，倾身吻了上去。
莫庭晟在千钧之际把刀抽开，嘴被人封住，便只好用眼睛责备地瞪了他一眼，把小刀拍在桌上。
江翊的轻笑自两人的唇瓣之间溢出，一手按在怀中人的后脑勺上，一手扣住他的腰身。
他这一路上忍着不去招惹莫庭晟，一方面是受了这装扮的影响，一方面实在也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忙里偷闲得了这片刻的空，只恨不能争分夺秒地全都补回来。
莫庭晟的假怒也就那么两个吐息之间的事，很快他便配合地投入这场纠缠中——又不是只有江翊一个人在忍耐。
更何况......
莫庭晟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江翊还要无条件满足他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