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换成什么,谢画屏并未明说,而是先卖了个关子,自顾自地乘着青鸾朝坊市飞去,离阳自然紧随其后,却也没有开口追问,毕竟想来此女亦是不会回答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而愈是靠近,便愈发清楚地感知到面前这只鲲鹏之大,恐怕较之太殊还要更胜一筹,名副其实的星穹巨兽,张口就能吞没天辰,修士在其身旁渺小如蝼蚁,不值一提。
“师兄,这边,小心乱流。”
此等庞然大物生息间便能在周身激起阵阵时空涟漪,触之虽不致命,但却极容易被卷入其中,迷失方向,一时难以脱身,最终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平白让旁人看笑话了。
其实即便谢画屏不提醒,离阳也有御使二字真诀加持,纵使不通空间一道,亦能自由穿梭其中,甚至于像冲浪手一般,每逢急湍就乘势而去,反倒省了些许玄力。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层层叠叠的虚空褶皱,终是抵达了坊市入口,座下青鸾不约而同轻唳一声,载着他们缓缓落在悬台之上,但见云阶玉砌,霞光流转,两侧各立着一尊青铜麒麟,口中衔着青荧荧的焰珠,照得此间明灭如幻,往来修士如织,衣袂飘飘,摩肩接踵。
一眼扫过去,气机深厚者不在少数,离阳顿时收敛感知,不敢乱看,修士最忌讳贸然窥探,若是不小心惹恼了萃真大圣,就算展露九霄宫弟子身份,也不见得能幸免于难。
毕竟此等修为即便背地里使些阴招,他也难以察觉,等发作之际,为时已晚。
不过,换成机关傀儡,应该就没事吧?
门口立着一具青甲力士,通体篆刻玄奥符文,双目泛着幽幽蓝光,显然是在监察出入之人,粗略一看,便惊然间发觉其境界高深莫测,与谢画屏相比,亦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恐怕,有萃真之威。
离阳在下界虽也见过傀儡,但如眼前这般厉害的,可还闻所未闻,顿时来了兴趣,细细上下打量着。
“师兄莫非对机关之术亦有所涉猎?”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甲力士,一旁的谢画屏美目闪动,似笑非笑地问到。
离阳自是摇了摇头:“只是略感新奇罢了,此物灵韵内敛,威势隐而不发,若不是外相显眼,还真难分辨。”
“你说,如果将傀儡造成生灵模样,混入其中,岂不是可以瞒天过海?”
人类对于伪装之物天生便有恐惧之情,即便是在前世,仿生人所要面临的伦理道德问题都极为严苛,纵使有这个技术,推行起来也十分困难。
人们不想自己,或者亲戚朋友之类的熟人,有一天被悄然替换成造物。
“师兄此言……角度倒是颇为刁钻。”
谢画屏闻言若有所思,随即低声道:“不瞒师兄,我的确听闻过类似的传言,比如说谁家道侣不幸身死道消,形神俱灭,独留下另一方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旁人实在看不过去,便以记忆中的印象订制了傀儡,弥补其心中空缺。”
“一开始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时日一久,终究发觉不对——那傀儡再如何惟妙惟肖,也不是真人,少了魂魄灵性,相处愈久,反倒愈发空虚,最后那人竟道心崩溃,亲手将那傀儡毁去,自己也落得个疯癫下场。”
她说到这里,语气微沉,似有几分唏嘘。
离阳听罢,默然片刻,忽而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提醒了我——若是连最亲密的道侣都能以假乱真,那这坊市之中,说不定也有傀儡混迹人群,暗中蠢蠢欲动?”
“的确……有这种可能。”
谢画屏眼波流转,扫向四周:“不过,若真有此等造物,想必造价不菲,又怎会轻易动用?除非……”
话音未落,远处忽传来一阵骚动,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灰袍修士被两具青甲力士拦住,目中幽光大放,凝如实质,上下扫描着,忽而爆闪,竟是一瞬将遮掩全身的衣物摧灭,化作一具木偶跌落在地,顿时引得周围众人哗然。
见状,谢画屏与离阳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一眼,俱是心照不宣——这坊市的水,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深。
“走吧,莫要继续耽搁了。”
离阳大步向前,谢画屏并指将青鸾收入自身洞天之中,也跟了上来,待得二人临近,青甲力士便自动投来了探查视线,一扫而过,倒并没有任何反应,得以畅通无阻。
跨过门扉,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十里长街如龙,灯火煌煌,琼楼玉阁间悬着各色琉璃灯笼,照得青石路面流光溢彩,两侧摊位陈列奇珍,有赤霞氤氲的灵草,亦有寒芒内敛的法器,更有诸多形貌古怪的修士穿梭其间,衣袂翻飞间隐现异兽纹绣,人声鼎沸,可谓是热闹至极。
“这位爷……”
站立于一旁的垂髫小童刚凑上来笑脸相迎,还未说完,便被谢画屏瞪了一眼,顿时缩了缩脑袋,十分不甘地退了回去,寻觅其他客人。
想来也是见二人面生,便打算借机敲诈一笔,和离阳当初遇见的黄皮子一般,皆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市井小厮,就靠信息差吃饭。
若是独自一人过来,或许还会考虑一下,但如今有谢画屏在,倒无需那么麻烦。
她忽而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其上赫然刻着太虚门三个大字,递给了离阳,同时解释道:“师兄,这其中便录下了坊市内的一切,无有缺漏,有了它,又何必特意找向导。”
“这些小娃娃背后都是店铺老板,别看年纪小,实则最会坑人,初来乍到者一不留神就容易入套。”
“多谢。”
离阳微微颔首,伸手接过玉简,玄识一扫而过,瞬间尽数洞悉,算是对这太虚坊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
但一些秘辛肯定不会写在明面上,需自行探查,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是算了吧。
“那师兄,画屏便先去预订船票了,师兄可随意行动,有了这玉简,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嗯,你去吧,不必在意我。”
说罢,谢画屏当即转身离去,背影一瞬消失在转角,离阳也没做停留,单单扫了一眼两侧的小摊,发现并无感兴趣的事物,便自顾自地朝着北方进发了。
好东西自然不可能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