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年先前就已经和凌渊聊过这个了，所以当然猜到了程梨是为什么才不打120，但是那个答案太残忍了。
他不忍心对左寒说。
于是就只能说道，“可能，是因为程梨太疼了吧，人在太疼的情况下，可能顾不上……”
左年说着，就想要给自己一耳光。
和凌渊先前聊过的那个答案的确残忍，可是现在这答案，也没有就多仁慈！
左年有些无力，因为他想了想，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将这件事情表达得有多仁慈啊。
左寒听了这话，愣了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她太疼了。”
他现在好像有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那些诊断像是重锤一样，敲在心里。
“骶骨骨折，左腿股骨开放性骨折，右腿股骨远端骨折，右腿髌骨粉碎性骨折，右腿胫腓骨开放性骨折，右踝韧带损伤，多处软组织挫伤，结膜出血……”左寒口中哑声吐出一个个名称来。
各种粉碎性开放性……光是听着都让人牙酸肉疼。
左寒说完这些，顿了顿。
左年以为他又恢复到先前那个状态了，刚想说话，就听到左寒又开了腔。
“我仔细想了想。”左寒说道。
左年听到他又说话，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嗯，怎么想的？”
“你那边的技术人员，应该能拿到监控吧？比较完整的那种……”左寒说道。
左年没有做声，他觉得技术那边应该都已经拿到了，只不过左年本能地认为那些监控的内容，应该太残忍了。
要不要让左寒看到，其实左年并不确定。
所以左年没有做声。
左寒继续道，“我脑子里将事情捋了一遍，将事情的大概可能的经过，复盘了一遍。”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好像脑子里，有某个重要的版块已经被关闭了。
“梨梨被邱瑾误导，以为我不要她了，但是她还是决定回头，主动来问问我，却在半途就被左霖的人抓走，这时扭了一下脚，右踝韧带损伤。”
“被抓走之后，左霖打她，所以她有多处软组织挫伤，结膜出血，头皮也有裂伤。”
“然后左霖狗急跳墙准备逃跑，带上了她一起，因为怕被我们的人追击，所以，将梨梨扔在路中央，是为了拖住我们的脚步。”
“但如果只是扔下一个完好无损的人，是不足以拖住我们脚步的，于是，他开车从梨梨身上轧了过去，按照这个伤势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从左边大腿往右边小腿这样……”
左寒抬手在自己身上，比出了一条斜线。
“这样斜着轧过去的。”左寒说道，然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台屏幕已经裂成蛛网的手机。
低声说道，“而梨梨，或者因为太痛了。或者因为，她当时听到了我为了糊弄左霖而说的那些狠话，伤心欲绝了，所以就算手机就在手边，也没有打哪怕一通求救电话。”
左寒就这么将事情的经过和可能，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
然后低声说出了个结论，“她不想活了。”左寒抬眼看着左年，“对吗？”
左年说不出话来，只能劝道，“她会好起来的，小寒，程梨会好起来的，你别怕，别怕。”
毕竟是亲兄长，所以一眼能看出来左寒的害怕。
他为什么会细细地捋这个经过？无非是因为害怕而已……
就是因为太害怕了，于是不停地在心里复盘，不停地捋，不停地捋。
像是害怕漏掉了什么细节，从而错过什么能想到的办法。
左年听得出来左寒就是这么个打算，自然也听得出来，他这样一遍遍地捋，有多痛。
宛如一刀一刀，割在身上。
宛如一刀一刀，割在心上。
他在凌迟自己。
“骨伤最痛了……”左寒说道，“开放性骨折有的不能马上做复位手术，只能做个外支架先牵引着，等到状况好些了再做复位手术。每天都会很疼……”
“不能走路要卧床休养，时间是以月为单位的。”左寒的眸子里，神色是茫茫的，“肌肉萎缩，功能恢复要拉长战线，有时候甚至可能以年为单位，那些痛苦和难受，就算都扛下来了，也不能保证功能一定能完全恢复。”
左寒顿了顿，然后才低低说了一句，“梨梨是跳舞的。”
他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太过凄凉悲怆，透着无尽的悲伤，又重复了一遍，“梨梨是跳舞的啊。哥，她原本准备了一支舞，是打算在我生日的时候，作为惊喜，跳给我看的，我都还没有亲眼看到呢。”
现在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就只有程梨陪他回奶奶家的时候，在温泉山庄里，看过程梨借着酒意跳过即兴的舞蹈。
像这样认真的，为他一人准备的……他从来都没有亲眼看过。
左年说道，“我已经让凌渊去了解骨科方向的专家了，会好起来的。”
左年捏了捏左寒的肩膀，“但你不能垮，程梨需要你。”
左寒没有做声，只垂着头，看着手里程梨的手机。
手机上还有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左寒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按了开机键，屏幕缓缓亮了起来。
屏幕的亮光，映在了左寒的眼睛里。
开机最先弹出的是开机验证密码，六位数的。
不知道为什么，左寒觉得，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非常顺利的，就打开了手机。
越是这么顺利，越是让他呼吸困难，痛彻心扉。
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壁纸看起来普普通通，好像就是他们家的一隅。
左寒点开了相册。
相册里，很多很多的美食照片，很多很多的小朋友舞蹈视频。
还有一些她的自拍，她不是什么很爱自拍或者很会自拍的人，但也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会用美颜相机，试一些可爱的滤镜效果，在镜头里笑得很甜。
他们的合照不多，寥寥几张，因为左寒不喜欢拍照的缘故，就几张合照，都被程梨放进了单独的相册里妥善保存……
而相册里还有很多很多，都是他们家，那个在他看来，太过清冷，不够温馨，略显空荡的大房子。
对于程梨而言，似乎已经是足够温暖安心的安乐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