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除夕夜。
午夜钟声敲响，鞭炮齐鸣，礼花竞放，深邃的夜空光华璀璨，烟花生死幻灭间，往事如风消散……
包饺子吃年夜饭看春晚，磕头烧香许愿，走亲访友拜年，家长里短闲谈。
新年新气象。
李云霞在于胜海家过年，一家四口团圆美满，正好凑一桌麻将。
于家三人苦盼多年，终于三缺一补齐了，除了初二于胜海陪着李云霞回了趟娘家，其他时间吃完饭就集合“垒长城”，玩得不亦乐乎。
婆婆林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麻将也打得顺溜，也不知是她有了儿媳妇心情好运气旺，还是公公于振信投其所好，暗中做手脚喂得好，三六九清一色七小对海底捞大宝，动不动就大胡。
李云霞打麻将是个菜鸟，连牌幅都分不清，不是多牌就是少牌，动不动就相公了。
于振信大肚能容，不管是拼命胡的，还是迷糊相公的，都给点炮，然后自己永远在等待，要命开不了胡。
于胜海动心忍性咬牙配合，赢了没人给钱，输了赶紧掏钱，动不动包场。
就这样的四人组合竟然还能打到废寝忘食的境界，于胜海同志表示痛并快乐着。
“呵呵，人生就像打麻将。”
于振信平时工作忙，身肩重担丝毫不敢懈怠，过年这两天彻底放松玩个麻将，都要习惯性做个工作总结。
听说过人生如棋、人生如梦、人生如歌，李云霞头一次听说人生像打麻将，不由好笑，洗耳恭听。
“首先，胜负难料，心态要稳。好牌不见得赢，烂牌不见得输，技术和运气一样少不了。愿赌服输，享受的是过程。争取赢，但就是赢不了，一笑了之，能重来更好，不干拉倒。”
“其次，懂得取舍，随机应变。算计好哪些牌有用，没用的统统丢掉。刚开始的决定不一定正确，要随时做调整。”
于振信一边撤着身子偷看林舒的牌，一边大发感慨。
李云霞仔细一琢磨，以小见大，确实有道理。
于胜海笑着补充一句，“最后，还得看和谁打。”
“哈哈，你这小子，拐着弯儿提醒我偏向。”于振信一听乐了，“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指望不上你们两儿，退休了还得靠老伴，我哄她高兴怎么了？”
“应该的。妈，你还用着什么牌点炮？我爸没有我有。”看书喇
于胜海赶紧表态。
“不用你们点，我这次是七小对，你看看云霞的牌是不是又多了，我怎么老凑不齐对儿呢？”
林舒横看竖看，点兵排将。
李云霞正眼花缭乱焦头烂额，闻言赶紧数牌，于胜海凑过来看。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张牌，还摆得乱七八糟，于胜海硬没看懂，“你这多抓两张是想打十三幺还是风一色？”
李云霞哪分得清什么是十三幺，什么是风一色，她之前没玩过这东西，就觉得满桌子花花绿绿的杂乱无章，搞得她一脑子糨糊，却还想着赢，“打哪个胜算大？”
“大姐，你都相公了，还想赢啊？”
于胜海哭笑不得，默默往外数钱。
“我多抓的牌放回去不就行了？这还没打完怎么就输了？”
李云霞急了。
“嘿嘿，谢谢谢谢，这压岁钱给的痛快。”婆婆林舒眉开眼笑，推牌要钱。
李云霞忍不住笑。
林舒接过儿子包场的血汗钱，连带着把公公那份也抢了去，“再来，再来，云霞，你尽管抓，相公了不要紧，你身边有相公，他管。”
李云霞振作精神重来。
“再好好数着几张牌，相公了就输了。”于胜海笑，“看来真不能指望语文老师会算账。”
李云霞笑着白了他一眼。
“再次，戒贪戒赌。贪和赌最害人，而且一旦做了可能都没有机会反悔，只能承担后果。”
于振信一边重新洗牌，一边接着总结，“其实生活的牌局大同小异，每个人的能力和思维方式不同，造成最终人生格局的差距。即使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做不同的选择，结果也不尽相同。但任何时候，不能贪，也不能赌，要脚踏实地。”
李云霞打牌的能力先天不足，后天缺补，但她不是个笨人，听出于振信话里有话。
“长城”又围起来了。
四人安静地打了一会儿。
李云霞看出于振信有些有些分神儿，她心有不安，就小心翼翼问：“爸，王局长跟您说暑假要给我调动的事了？”
“嗯。”于振信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他想进县委常委。”
现实很骨感，周庆安之前猜对了，她的才华没那么闪耀。
说不沮丧是假的。
“爸，你不用考虑我。我暂时不想调动，我要在天福山中学干满三年，积累一整套教学经验再说。”
李云霞此前还有些犹豫，毕竟破格提拔进城充满诱惑力，但此时她必须有自知之明。
于振信没接话。
婆婆林舒心疼儿媳妇，率先开口，“振信，他俩四月下旬结婚，暑假差不多就怀个咱们孙子了，赶紧调回城里多好？天福山中学能不能发展起来还是个未知数，让云霞在那多吃两年苦干什么？再说又不是咱们先找王局长，他主动提出来，让他办去吧。”
于振信不置可否，看向于胜海，“你怎么想？”
于胜海态度端正，“我听云霞的。”
于振信摇头叹气，“怎么什么都遗传？”
林舒笑起来，“遗传多好？会疼媳妇家庭和睦。云霞，你听妈的，能回来赶紧回来，早点生孩子当妈，身体恢复得快，休完产假上班，什么也不耽误。”
于振信拍了拍林舒的手，“你可别乱出主意。”
“这怎么是乱出主意呢？你不懂，女人什么年龄干什么事儿，不能拖。从身体、精力状态来说，二十六七生孩子最好。”婆婆熟练地挑着牌，振振有词，“我这年龄，最适合看孙子。”
于振信想了想，“云霞，你是我们的儿媳妇，跟我们的女儿一样。你想进城，我同意；你要教满三年，我也赞成。”
“爸，我不希望你因为给我调动受制于人。”
拒绝诱惑需要勇气，但如果足够清醒，就不会吃力。
就像打牌，连规则都不懂，瞎玩，连赢的可能都没有，也就不用费脑了。
“我堂堂正正工作了一辈子，不用通过王局长，向组织提个要求还是可以的。”于振信慈爱地说，“不过暑假还早，你和胜海再好好商量一下。”
“好。等我和胜海去给田校长家拜年，听听他的意见。”
李云霞其实差不多能猜到田校长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