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嗯?”
“北方半岛传来的密信。”说的同时,艾吉雷瑟躬着腰,双手恭敬地将卷轴捧起。
马雷基斯伸出手,直接将卷轴拿过来,他展开卷轴,目光紧紧落在那寥寥数行的字迹上。看了片刻后,他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猛地将卷轴合上,左手用力地在满是痛苦和纠结的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像是想要将复杂的思绪一并抹去。
沉默。
空气凝固,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庭院里回荡。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久到艾吉雷瑟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心中暗暗叫苦,悄然行礼后快步退下,不敢再久留。
良久,马雷基斯才缓缓调整过来,眼神重新聚焦。他低下头,再度展开卷轴,仔细确认那短短的内容。
泰兰铎与阿里斯进行了会面;
阿里斯提出要与马雷基斯会面,地点在老地方,时间在二十天后;
相关的正式信函和会面的相关报告随返航船只送回。
仅此而已,短到只有三行字,却如同一柄利剑直刺心口。卷轴上的内容不是凡俗的信件,而是通过魔法送回来的,简洁、冷峻,却无法回避。
马雷基斯将卷轴合上后,站在那,抓了抓为数不多的头发,动作显得烦躁而无力,而脑海深处,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与阿里斯的种种往昔。
那些记忆如同锈蚀的铁链,一环扣一环,将他牢牢拖入痛苦的深渊。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种结局。
想过阿里斯老死,想过阿里斯战死,这样,他便不用再面对这个令他痛苦的名字。
可命运终究没有如他所愿,阿里斯依然活着,依然在等他。更糟的是,他主动提出了会面。
“老地方。”马雷基斯心中暗暗呢喃。
他当然清楚阿里斯所指的老地方是哪里,他更清楚,这是奔着自己而来。这不是选择题,这是必答题,他躲不掉,逃避……从来都不在他的选项里。
至于达克乌斯的态度?早在五十年前新旧交替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明了。
所以,这就是自己的事,终究只能由自己来解决。
马雷基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卷轴小心地塞进怀中,仿佛要将这份沉重的命运紧贴心口。他转过身,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哼哈二将,也就是柯海因与卡卓因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心领神会,迈步随行。
马雷基斯则缓缓迈开步子,走出了庭院。
他已经回来了,从死亡岛回到洛瑟恩。
第十任凤凰王贝尔-哈索尔的尸体被安置在死亡岛的墓穴中,而在去往与返回的旅途中,马雷基斯收获了属于自己的认可,白狮禁卫们,以柯海因为首,选择向他效忠。
所以现在,柯海因与卡卓因如影随形,成为他左右的护翼,而凤凰守卫与白狮禁卫则自然汇入他的护卫序列,宛若两股象征不同意义的钢铁壁垒,紧紧环绕在他的身周。提尔雅与荆棘姐妹们则作为侍女,温柔而细致地照料着他的出行与起居。
可谓是bUFF叠满了。
凤凰守卫代表着阿苏焉的意志,白狮禁卫象征着凤凰王的正统,而荆棘姐妹则承载着爱莎女神的慈爱与庇护。
三股力量环绕左右,使得马雷基斯仿佛行走在信仰与象征的洪流之中。
至于贝兰纳尔与荷斯系的施法者群体……
回到洛瑟恩之后,他并未选择入驻象征权力与荣耀的凤凰王庭。那里虽然宏伟庄严,但对于他而言,那份冰冷与空旷远不及真实的温暖。他选择的,是侄子的宅邸。确切来说,是侄媳的宅邸。
他的侄子,是阿拉斯亚王子,承袭了同父异母哥哥的血脉;而侄媳,则是阿莉西娅公主——玛琳的亲姐姐。
这处宅邸位于贵族区,院落宽阔,亭台错落,雕栏画栋,处处流露出古老与精致的气息。宅邸并非阿拉斯亚的本宅,而是由玛琳的父亲斥资购下并重新修缮,作为女儿出嫁时的嫁妆。阿拉斯亚真正的本宅则在柯思奎王国,靠近环形山的内陆,也就是是泰氏兄弟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于马雷基斯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里,在这片久违的温情氛围里,他终于感受到了一种已经被遗忘的味道——家的气息。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慰藉,也足以让他在风暴来临前,暂时卸下压在心头的重担,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喘息。
然而,当他迈出庭院,还没等双脚真正踏上街道,他便被堵在了门口。
不是有人找他麻烦,不是愤怒的抗议群众,更不是潜伏在暗影中的刺客,而是……单纯的堵车。
是的,堵车。
拉着建筑废料的车队横亘在狭窄的街道上,将出入口堵得死死的。厚重的车轮碾压着石板,发出低沉的嘎吱声,马匹的喘息与吆喝声混杂在空气中,好在没有尘土扑面而来。
他能怎么办?
洛瑟恩的街道布局自古如此,黑骑士们正竭力疏导交通,他们的喝令声此起彼伏,但这一切仍需要时间。
他总不能动用魔法,把整支车队直接传送走吧?
直到街道终于恢复了通行,他才重新迈步,走上街道。
目前,近一半的贵族区被杜鲁奇征用。贝尔-艾霍尔儿时曾探险过的闲置住宅,甚至一些贵族仍在使用的宅邸,都已在征用之列。那里如今矗立起机关单位,临时的宿舍、食堂和仓库随处可见。昔日的华贵与宁静,被秩序和匆忙的脚步声所取代。
他沿着街道前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一切,直至步伐停在翡翠海之宫前。那座曾经象征着美丽与奢华的宫殿,如今同样被征用,化为军事系统的办公地,成为塔里恩丹的总部,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宁静。
马雷基斯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未曾踏入其中,便径直转身,朝凤凰王庭的方向走去。
“我要查看纹章。”当来凤凰王庭后,他的脚步骤然停下,眼神凝重,转头看向身旁的柯海因。
柯海因点了点头,踏出一步,领在最前,像一根沉默的标杆,为队伍指引着通往纹章院的方向。
由于权力更迭,局势震荡,往日热闹非凡的凤凰王庭此刻空旷无比。队伍走了很长一段路,始终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道路两侧,曾经被精心修剪的园艺如今杂乱无章,草木无人打理,花圃中残存的花瓣随风翻飞,像是某种悄然散落的哀歌。
整个氛围都笼罩着一股说不清的萧瑟与沉寂。
“陛下,需要我安排人员进行维护吗?”柯海因压低了声音问道。
久居凤凰王庭的他,作为白狮队长,自知这些细节并非小事,在如今这种动荡局势下,他完全可以协调相关事宜,让这座象征王权的地方至少不至于显得这般破败。
“暂时不需要。”马雷基斯随口答了一句,语调平淡,话音落下,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柯海因,神情中带着一种深沉的意味,“交给你一个任务,将王庭里的文物和贵重物品进行统计,然后封箱,你知道去找谁协调。”
“陛下……”柯海因微微一愣,他先是看了马雷基斯一眼,随即又望向更远处的山体。目光在空旷的庭院与远方的石壁之间停留了片刻,最后才低低叹了一口气,重重点下了头。
他心里明白马雷基斯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那不是单纯的清点,而是一种未雨绸缪的准备,一种在风暴到来前就必须做好最坏打算的坚决。
“这件事你要用心,这很重要,对于达克乌斯来说是这样的。”交代完,马雷基斯稍稍顿了顿,忽然嘴角勾起,半调侃、半阴阳怪气地接着说,“等他回来后,你把清单交给他。记住,用心!别说我没提醒你,不然他真的会骂你。”
柯海因怔了一瞬,心底泛起复杂的情绪,但他没有多说,只是用力点头,把这份托付郑重地压在了心里。
马雷基斯说完,不再停留,重新迈开脚步,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
所谓的纹章院,说是院,其实并不算大,只是一座两层的小楼。一楼主要用于日常办公,二楼则用来存放纹章与资料。
别看规模不大,这里却极其重要。因为从王国到城市,从家族到军队,每一个徽记、每一份血脉的象征,都在这里存有档案。
一楼的景象有些落灰,显然很久没有人踏足。但可以看出,负责的工作人员在离开之前,仍旧尽职尽责地将所有物品按规矩摆放整齐,就像离开前的某种告别,既像是放长假前的安排,又像是某种默默的仪式。
马雷基斯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径直登上二楼。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间回响,愈发显得此地的寂静。根据指示,他来到了存放纳迦瑞斯王国资料的区域,伸手取下厚重的卷册,缓缓翻阅。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百感交集。
纸页之间,排列着一个个家族的徽章。
那是曾经的辉煌与荣誉的象征。
安纳尔家族、莫拉宁家族……有些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化作尘埃;有些依旧在延续,虽苟延残喘,却还在燃烧。
而有些则……比如赫尔班与莫加尔家族。
他的手指停在安纳尔家族徽章的那一页,那纹章并不华丽,却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让他呼吸变得迟滞,心底的矛盾像潮水般涌起。
凝视许久,才抬起头来,招呼站在书架外侧待命的柯海因过来。
“洛瑟恩最好的裁缝在哪?”
“陛下,之前在凤凰王庭……”柯海因先是开了一个黑色幽默,接着他便收敛神色,郑重回答,“我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马雷基斯语气忽然凝重下来,每一个词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我派人去确认下。”柯海因立刻躬身一礼,语调恭谨。
马雷基斯又看了好久,久到连纹章上的每一道线条、每一抹色泽都牢牢刻进了脑海深处,仿佛要用记忆将纹章永远封存。他的目光在那面徽记上停滞着,像是要穿透时光,回到那个早已消逝的年代。直到眼神再也无法维持冷漠,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合上卷册。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纹章院。
他并没有在凤凰王庭里闲逛的打算,这片承载无数荣光与阴影的宫廷,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壳。他来的目的单纯而明确,就是为了看纹章,确认那份沉重的历史依旧在那里。
而如今目的已达成,他没有留下的必要。
走出偌大的凤凰王庭时,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道上回荡。那些高耸的石柱、金碧辉煌的穹顶、沉默矗立的雕像,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空洞的威严。风从长廊掠过,带来一丝冰冷的气息,吹动他衣袍的边角,让他心底那份孤独愈加清晰。
他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了翡翠海之宫。与此前只是从外经过不同,这一次,他迈过庭院的台阶,走进了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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