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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阿拉洛斯的,只有泰兰铎那一声干笑。那笑声在远处惨烈场景的衬托下,竟显得格外的惊悚,仿佛是荒原深夜里掠过的寒风,让人心头一紧。

“如果陆军……”阿拉洛斯抬起手,缓缓指向远处那正在奔涌的场景,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迟疑。

“它们是有作战半径的,除非把陆游器整个搬到岸上。”泰兰铎随即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混合着无奈与冷漠,“轻重弩炮,突袭舰,施法者,还有配套的建筑和工事,矛对矛,剑对剑。”

他说到这里,摊开手,动作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像是在宣告某种残酷的结论。

“可惜,他们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命运注定了。”阿拉洛斯低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伤。

泰兰铎这次没有回应,而是将视线缓缓移向下方。

很近了。

魔蟹壳上的炮组开始动作,厚重的甲壳掀起一阵低沉的震动。弦声骤然拉响,利箭破空而出。冲过来的厄卫们与魔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他们在疾驰的过程中微调着阵型,阵脚起伏,却始终秩序井然,像是在死亡边缘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目光一转,又看向了更靠后的方向。

先冲出来的三支陆军百人队,依旧在拼命奔跑着,他们的脚步急促,仿佛要将全身的气力都榨干。而冲出的灾行者战车已经往两侧拉开,铁蹄碾地,车轮扬起碎石与泥土,溅得四处飞散。

与此同时,更多的灾行者战车正源源不断地从狭窄的小径中冲了出来。坡地之上,混乱与秩序奇妙地交织在一起——战车、无法作战的伤员,还有那些乱窜的大羊驼,构成了一幅近乎荒诞却极度真实的场景。

当他再次凝望前方时,成群结队的利齿鳗正开始分散,像是阴影般游曳在战场的缝隙之间。

“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泰兰铎指了指更远的方向,语气轻描淡写,但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静,“我们去那边。”

阿拉洛斯顺着他的指向,视线落到了隐约可见的突袭舰上,他犹豫片刻,开口道。

“他们……”

“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泰兰铎抢先回应,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们这么随意的吗?”阿拉洛斯皱起眉头,似是难以理解。

“不然呢?”泰兰铎反问,眼角闪过一抹不耐,没有等阿拉洛斯追问,便自顾自继续好为人师般地解释道,“用达克乌斯的话来说:总不能打消他们的积极性吧?无论是塔里恩丹还是瑟渊驭涛,他们只会分配战略任务,定制战争目的和确定配套的物资。至于战术上的事情……”

他顿了顿,像是在刻意挑逗阿拉洛斯的思绪,随后补了一句。

“你可以把战略理解成,我作为你的父亲,给你资金,让你自己挑选一把趁手的武器……”

阿拉洛斯刚要辩解,说你或许离开艾索洛伦太久了,获得的武器方式……,但话到嘴边,他突然反应了过来。眼神一凛,语气里透出一丝愠怒。

“你在占我便宜?”

“你才反应过来?”泰兰铎挑眉,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阿拉洛斯忍不住指着他,没好气地呵斥。

“那换个更容易理解的。”泰兰铎耸了耸肩,声音轻快,带着一丝似真似假的戏谑,“我给你一笔钱,让你去做午餐。”

“买什么样的食材,做什么样的菜肴,这些就是战术,由我来决定。你只要坐下吃午餐,这就是战略。”

“是的!”泰兰铎点了点头,似乎怕阿拉洛斯还没听懂,又加重语气补充,“当下就是这个样子,关键是,你把午餐做成什么样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难以想象。”

“是你在纳迦罗斯待的时间太少了。”泰兰铎沉声回应,他用力拍了拍腰间那只沉甸甸的地图包,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难道我现在要写个指令?然后将指令丢下去,命令炮组将弩炮左移十米?”

阿拉洛斯一愣,被逗得失笑,笑意掠过疲惫的面容。

“我要与我战士们并肩作战!”泰兰铎却没有笑,他的表情反而变得严肃,眉宇间凝结的意志像刀锋般冷硬。

“你还能战斗吗?”阿拉洛斯目光落在了泰兰铎的伤口上。

“不还有你吗?你总不能在那站着看着吧?”泰兰铎平静地反问。

“你!你……”阿拉洛斯一时间语塞,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现在的我,不是五十多年前的我了。”泰兰铎低声打断,声音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像是往昔的沉重回忆与当下的血火战场交织在一起。

此刻,多尔·黑翼在高空翻转身姿,调整方向,试着绕开翻滚的乌云,振翅掠向突袭舰编队的方向。

通常,利齿鳗是以六只为一组编队进行行动的。那狭长的背脊能容纳一名骑手,由一名久经训练的训保者领头,其余五名则是随行的厄卫。他们是预备队,是被筛选出来的未来裂魂者。

这些组通常两两一组进行行动、战斗,也就是一支小队。

在战斗中机动灵活,或隐匿于波涛间等待时机,或在瞬息之间刺入敌阵,以闪电般的突进完成杀戮。这种灵活多变的编制,正是海鲜盛宴所倚仗的利刃。

是的,利齿鳗在海鲜盛宴军中的定位,几乎等同于骑兵。

它们以松散却精妙的阵型冲入战场,可以像长矛般直刺敌心,也能以迅猛的攻势打了就走。其特性注定了它们无法像陆上的重骑士一样形成整齐的钢铁洪流,而是凭借灵巧的蛇形身躯,时而穿插,时而游走,闪转腾挪间避开敌人的盾牌与长矛所构成的坚固壁垒。

它们优雅敏捷的身影宛如海中的闪电,蛇形的体态在波涛间扭动,犹如幽影般难以捕捉。

可一旦咬合,便是血与碎骨的交响。

利齿鳗那锋锐的獠牙可以轻易压碎骨头,甚至连铠甲也能在它们的撕咬中崩裂。它们的牙齿不只是一种自然的武器,更像是骑手手中利刃与长矛的延伸,锋利、致命、无情。

若只是咬合与尾击,已经足以让它们成为恐怖的战兽。但它们最令人心胆俱裂的能力,却是那种不可思议的放电。即便是在汹涌的海水中,这种电流依旧能精准击发,瞬间将大型猎物击晕。被击中的生灵会在下一刻被利齿鳗扑上去撕扯,挣扎化作徒劳的哀鸣,直至被咬碎吞没。

无论利齿鳗的鳞片是深蓝、棕黄、血红、漆黑,还是泛着诡异的银光,发电都是它们共同的特性。

正因如此,唤潮者们才会在战场上呼唤迷雾,以雾幕与利齿鳗的电性结合,让敌军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中化作死亡陷阱。

与此同时,那些介于厄卫与裂魂者之间的战士们,手持战矛与圆盾,身披全覆式盔甲,犹如海中铁流般随利齿鳗一同突进。

所谓战矛,其实只是统称。有的与阿斯莱猎矛并无二致,锋锐而简洁;有的则是三叉戟,能在水中撕裂更广的杀伤轨迹;有的握着双头叉,左右交击,令敌人无处可逃;极个别的精锐甚至持戟,厚重而凶猛。

然而,真正令人心悸的,是这些战矛并不只是冷兵器,它们统统带有『电流』的特性。

无论外形如何,最终释放出的,都是闪烁的电弧。

嗯,电棍、电击枪……

中间有着玛瑟兰的徽记的圆盾,与战矛一样,当电流与盾牌的能量通道、纹路相结合时,一个帮助他们规避敌人攻击的弧形电屏障出现了。

这一层屏障并非单薄虚影,而是如同流动的水幕般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折射出扭曲的光芒,给人以一种仿佛攻击被吞噬、被拖拽进深渊的错觉。

由于这种保护力场的存在,战士们有着更强的生存能力,他们身处战阵时仿佛披上了另一层隐形的铠甲。

盔甲则是全覆式盔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由最新的基斯钢打造,其中掺杂了海金,而且还不止。与武器和盾牌一样,唤潮者在盔甲上铭刻了隔绝通道和纹路,避免利齿鳗发电时,最先倒下的是背上的骑手。

这种纹路隐隐透出蓝白色的光辉,仿佛脉动的海潮在钢铁内部流淌,使这些骑手看上去不像凡人,而更像是大洋深处的守护者。

当然,这是其中一组的装备,另一组的装备与这一组大差不差,只不过战矛换成了战刃,锋刃在空气中闪烁着带电的弧光,犹如一段随时可能撕裂苍穹的雷霆。

于是,还活着的、没有被迷雾覆盖的长矛手,看到了他们此生也无法理解的场景。

刺出的长矛被盾牌的保护力场阻挡了,就像刺进了水体一样,长矛的前端被凝固、拖慢,力量在那一瞬间全部被抽空,反而让他们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

下一秒,这位颇为勇敢的长矛手浑身一麻,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倒在了地上。他连呐喊都来不及发出,只剩下一声模糊的喉音便已坠落。

他的盔甲被骑手刺来的战矛捅穿了,电流顺着矛头瞬间侵入,疯狂涌进了他的身体。火花在甲片缝隙中爆裂,仿佛要把这具身体点燃。

“父亲!”

跟在他身后的长矛手发出哀鸣的同时,带着悲痛的呐喊与绝望的颤抖,将矛刺了出去,然而,相比他的父亲,他这一击明显慢了。

黄色的利齿鳗扭动身体,被节甲包裹的鳞片闪烁着,灵活地扭开了这一击,并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巨口。

下一刻,长矛手被利齿鳗转过来的脑袋咬中了头盔,伴随而来的是碎裂声、钢铁崩解声,以及电流蔓延的呲呲声,盔甲在瞬间失去了意义,头盔中传出血肉与电火交织的可怖声响。

这样的场面不停地上演着,一幕接一幕,仿佛苍白女王就在战阵中穿梭。当不同颜色的利齿鳗带着手持战矛的骑手穿过长矛手的阵型后,本就残缺不全的阵型变得更加残缺,残破不堪,已然失去了完整的防御力。

更残酷的是,不在这一组利齿鳗攻击路径上的阿苏尔,还没等喘息,就不得不迎战尾随而来的第二组、手持战刃的骑手和他们的利齿鳗。

侧翼、上方,任何方向都不再安全。

肆意游动的利齿鳗仿佛彻底掌控了战场,可以随意攻击,而长矛手们却被逼到极致:站在原地被动防守也不是,转身逃跑也不是。

选择逃跑,利齿鳗会出现在逃跑者的身后,随着利齿鳗的脑袋猛然摆横,巨口张开,拦腰咬碎,血与火花在半空溅散。

原地被动防守,更是徒劳。他们的长矛刺不穿那流动的屏障,反而暴露自己,而利齿鳗背上骑手的武器只要触碰到他们的盔甲,就会让整个人在电流中痉挛抽搐,彻底失去战斗力。

一些尚且还有组织度的长矛手,在军官的带领下选择原地结阵,拼死抵抗攻击。可他们的下场……依旧惨烈。

一组利齿鳗共同产生的电流爆炸,可以让整支敌人部队失明或眩晕,炽白的光芒在战场中央炸开,仿佛新太阳在近距离升起,将一切都吞没在白色火潮中。短短数息,整个方阵就像被风暴撕裂的帆布,支离破碎。

当然,这还是好的,还在迷雾中挣扎的长矛手,很多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的眼睛被刺目的闪光晃花,耳朵里灌满了劈啪作响的电流声,脑海里只残留着若隐若现的恐怖身影,以及从迷雾深处冷不丁刺来的战矛,或是悄无声息劈落下来的战刃。

钻进迷雾的利齿鳗,就好似真正回到了属于它们的家园,带着残忍的本能与熟稔的猎杀节奏,灵巧地穿梭在阿苏尔之间,犹如在海床间穿行。

惨,是这一处场景的缩影。

没有光荣,没有秩序,没有任何值得铭记的抵抗,有的只是怎么惨——惨烈的死状、惨痛的哀嚎、惨白的脸庞在血与雾气中模糊不清。

而这场参与的攻击者,远不止利齿鳗,真正的海鲜盛宴才刚刚揭幕。

长尾战鲨正带着它们背上的骑手杀入战场。

在战术上,这些鲨鱼原本是在海底猎杀大型海兽的利器,它们生来为对抗庞然巨物而存在;一旦进入天空,它们就是对付巨龙的主力,凭借爆发力,足以撕裂龙翼。

然而,在此刻,当既没有海兽,也没有巨龙作为目标时,它们那份嗜血的凶性并未因此停歇。

它们就像阴影般跟在利齿鳗的后方,紧紧咬住战场的气息,等待着时机。

于是,当利齿鳗将长矛兵的阵型搅得七零八落后,长尾战鲨便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扑了上来。它们在训保者的操控下,不会贸然抢食,而是耐心等候,等利齿鳗冲击之后留下的缺口、残兵、伤者,再一齐张开布满尖齿的巨口,撕咬那些已经无力防御的人。

这种冷酷的分工,让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沦为屠宰场,宛若一场在迷雾笼罩下的盛大筵席,血肉、碎骨、残盔断矛混合成一片地狱般的惨景。

而另一边,一部分操控突袭舰的施法者玩起了花活,或是原地掉头,或是甩尾倒飞,宛如舞者,将庞大的舰身操纵得像疾鹰般灵动。伴随着秘法之球的轰鸣,弧形电屏障在舰体周围骤然展开,像是包裹着船只的蓝白色雷霆茧壳,电光闪烁不休。

甲板上的气氛却完全不同,叫喊声、怒骂声和此起彼伏的嫌弃声响成一片。每一次突袭舰猛地翻转,船员和乘客们就被甩得东倒西歪,呕吐声、撞上甲板护栏的闷响与咒骂此起彼伏。可没人敢怪施法者,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唯一能让他们避开死亡的方式。

阿苏尔当然也不是傻子。

这座火山锥不仅是通往龙脊山脉的险要关口,更是杜鲁奇最可能选择的登陆点。正因如此,一部分鹰爪弩炮被部署在这里。随着号角与呼喊,弩炮绷紧如怒弦,倾泻出密集的分裂箭矢,犹如黑云压顶。

利齿鳗的电流是它们自身的特性,而突袭舰的电屏障则全仗秘法之球。

可惜,这屏障再如何闪耀,也只能将分裂箭矢化为漫天的火花,对付不了那些直线飞射、力道十足的单支巨矢。

至于普通箭矢?

落在舰体上只会像雨点一样叮当作响,徒劳无功。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掺杂其中的魔法箭矢,它们往往会透过电屏障的缝隙。

幸好突袭舰的构造厚实,这些能量即便带来骚动,也不足以撼动船体。除非,运气坏到极点,某支魔法箭矢恰好击中了装有秘法之球的箱子,让秘法之球直接干爆。

于是,此刻的突袭舰宛如武装直升机,或是翻转盘旋,或是原地掉头,或是甩尾倒飞,闪避之余又以舰载弩炮和魔法反击。弩箭如流星般划破天际,迎击阿苏尔的箭雨。

然而,即便如此华丽,仍有突袭舰被命中,毕竟阿苏尔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的阿苏尔不再使用分裂箭矢,而是使用巨矢。

巨矢裹挟雷霆之势,硬生生贯穿了部分舰体,或将箭头钉入甲板,险些将士兵连人带甲板钉死在原地。好在这些命中都没击中关键位置,秘法之球与能量导管未受波及,舰体依旧勉强维持。

而另一边,位于阿苏尔驻军与火山锥之间,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正在悄然进行。

阿斯塔里昂派出的扈从骑兵,被截了下来。

拦截的方式,突出一个残酷。

突袭舰像游弋的猛禽,对分散开来的骑兵倾泻火力。

那位最显眼的龙王子,披挂着耀眼的红绿甲胄,坐在高大俊美的战马上,他理应是整支骑兵队伍的锋刃与荣耀。可当突袭舰展开远程攻击的第一刻,他反而成了最明显的猎物。

数十道弩矢光影一齐朝他飞去,并非将他和战马射成一堆倒在地上的刺猬,而是把他的身体和坐骑射得东一块、西一块,仿佛精心拆解一件工艺品,甲片、血与碎骨四散开来。

当突袭舰逐渐压低高度,开始分散机动时,像在泥地里抓一只只抹了油的猪。

骑兵拼命掉转马头,或是用弓箭回击,或是试图躲避那些逐渐逼近的舰影,可无论是加速还是分散,都像是徒劳。

不!

这更像是饲养员在抓逃出围栏的羚羊,只不过突袭舰的狩猎本能与经验,远远超过任饲养员。

其实,扈从骑兵本就不多,总计三十余骑。

在连续的弩炮、鱼叉弩与连弩的交错射击下,在突袭舰偶尔以舰身直接撞击、碾压时,在极个别的骑兵对突袭舰发动最后冲锋后。三十多人便像是三十多根细竹子,被一点点折断、掰碎。金属甲片被撕开,战马嘶鸣着倒下,骑手们连呼喊都来不及喊全,就成了地面上零散的血肉与盔甲。

短短数刻,三十余骑就被削减到了个位数。

到了这,猎杀行动戛然而止。

并不是因为杜鲁奇展现出了仁慈,而是因为火山锥那一边,真正的激烈战斗正逐渐升温,需要这些突袭舰立即调转航向,投入支援。

于是,舰群猛然拉升,犹如掠食完毕的猛禽再度腾空而去,留下一片残破不堪的屠场。地上只有寥寥几个骑兵,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踉跄逃散——他们或许能活过今天,但这一刻的记忆,会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心中,永远无法驱逐。

火山锥的远程火力阵地被拔掉了,这标志着前置火网的崩溃,也象征着下一步作战环节的开启——机降作战正式开始了。

大队长缓缓抬起手,先是拍了拍自己脖子与胸部的连接部,厚重的盔甲在那一瞬间发出低沉的铿锵之声,像是某种仪式般提醒他自己此刻仍然鲜活、仍然站立在战场上。盔甲后方紧紧贴着他的,是莱拉丝借给他的护符。

随后,他低下头,视线落向胸甲上的挂点。那是一片布满记忆与荣誉的金属挂点,被他擦的发亮的几枚徽章挂在那里。

那里有第一次戈隆德之战纪念章,有第二次戈隆德之战纪念章;还有哈尔·冈西之战纪念章;除此之外,还悬挂着几枚战役纪念章、服役年限纪念章,以及象征个人荣誉的奖章。每一枚都不是冷冰冰的金属,而是刻满了汗水、鲜血和荣耀的故事。

然而,在所有徽章之中,他最珍惜的,却是那枚看似并不显赫的——查佩尤托假日纪念章。

他的思绪随之回溯。

作为一个出身平民的他,出生在纳迦隆德,在那片黑暗的土地上长大,度过了少年与青年的岁月。随后,他来到了伊莱恩·寂灭提督的黑色方舟——荒芜之城号,在那里,他只是千千万万普通士兵中的一个,无足轻重、名字不值一提。

要说有什么值得提及的,唯独是他的武技稍稍出众一些,但在纳迦罗斯,出众的武技并不是稀罕事。

直到那一年的查佩尤托假日。

他被选中,成为代表荒芜之城号参加比赛的士兵之一。

那是一场规模庞大、汇聚强者的盛事,荣耀与地位在其中被放大到了极致。

遗憾的是,他没有走到最后。

在那片竞技场上,有太多比他更强的对手,有太多组织严密、彼此配合如同一体的战团。他败下阵来,只能怀着懊恼与自责,日复一日地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加入提督的家族守卫。

然而,就在那条灰暗、狭窄的人生道路即将定型之时,命运忽然峰回路转。

新时代来了!

提督最终被清洗,昔日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化为血与灰,而这一切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未曾成为伊莱恩的家族守卫,那一切的打算,终究只停留在脑海中、未曾付诸现实。正因如此,他没有与旧势力一同覆灭,反而在残酷的浪潮中获得了机会。

凭借着自己的服役年限与那枚查佩尤托假日纪念章,他比别人多了一步。

那一步,使他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百夫长。

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学习的深入,随着军队的不断扩张与洗礼,他一步步升迁,最终成为了一名大队长——鹰旗大队的大队长。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过往的回忆而微微发颤。他的眼神移向身旁,那位掌旗手正紧紧握住鹰旗。

旗杆顶端安置着沉重的底座,而底座之上,是一个纯金的鹰像。那是威严与守护的象征:雄鹰展翅,鹰头坚定地向左,右爪在前,左爪在后,仿佛随时准备掠击。

这并非普通的雕饰,它所象征的,是巨鹰老祖、阿苏焉的伙伴——塔里恩。

至于那面鹰旗本身,则更加庄严。

它是双头旗,由四块华美丝绸组成,两两成面对称,悬挂于旗杆两侧,顶部由自底座下方延伸出的横杆相连。

其中一面旗的中央,是一道醒目的银色菱形,其上方与下方的两个三角形色块分别呈现黑色与紫色,彼此斜对而立,犹如交错的命运之痕。

黑色,代表着杜鲁奇;紫色,则象征着马雷基斯。

两种颜色在菱形的边缘交错纠缠,既是冲突,又是统一。

在黑色与紫色色块之上,镶有橄榄穗,象征着战斗中的坚韧与胜利。而橄榄穗的正中央,印刻着鹰旗大队独有的符号,那是一种只属于他们的荣誉烙印。

而在银色菱形的核心位置,更是铭刻着他们的灵魂:一面写有『勇气与纪律』,另一面则明确标记了这支鹰旗大队所属的军团。所有文字皆以金线精心绣成,在太阳照射下,犹如烈焰中永不熄灭的誓言。

另一面旗同样如此,不过银色菱形部位上写的是,由年代、地点、战役名称组成的荣誉。

那一行行冰冷的字迹,如同战士们的血脉与誓言,被牢牢烙印在布面之上。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铁与火的见证,都是某位士兵倒下时留下的遗产。

尽管第十五集团军成军较早,但由于集团军的特殊定位,在参加战斗时,并不是作为核心,而是作为支撑、补缺、填充的存在。

他们不常站在战场的最中央,不是那种赢得所有赞歌的决胜之矛,而更像是默默无声的盾墙与脊梁,在需要的时候被派上去,填补空缺。

尽管如此,他们的身影同样出现在了每一次动荡之中。五次与盘踞在纳迦罗斯的混沌浪潮的大规模战斗,他们无一缺席,但那也就是那回事……

大队长凝视着旗帜上的荣誉,眼神在那些字迹上一行行滑过,仿佛看见了昔日的战友,看见了那些被记载的名字。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笑了,笑容里有些苍凉,有些倔强,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今天过后,这面旗帜上的荣誉将更新了。

无论他们是否还能活着,至少他们的血会将这面旗帜上的空缺处填满。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

这里不是旷野战场,也不是城墙之下,而是在火山锥的狭窄地形中,硫磺与灰烬弥漫,空气中带着刺鼻的硝味,呼吸都像是在吞刀。

这处火山锥的守卫不是长矛兵,也不是弓箭手,而是使用混合武器的『塔尔·萨尔恩守卫』。

他们是常备兵,长年驻守在塔尔·萨尔恩,是真正意义上的精锐步兵,与伊瑞斯王国的塔尔·伊瑞斯尖塔守卫没什么区别。

这支部队有五个百人队,三支留在了塔尔·萨尔恩,而现在守卫火山锥的,则是昨晚随阿萨尼尔来的,由阿斯塔里昂的另一个侄子指挥。

这位年轻的龙王子,一身红绿铠甲格外耀眼,他骑在战马上,长剑高举,本应是士气的灯塔。

然而,突袭舰上的弩炮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在战斗的第一刻就被瞄准、被锁定、被齐射,整个人和战马一同被打得粉碎。谁让他的穿着太过显眼呢?闪耀的铠甲,在敌人眼里就像夜色中燃烧的火把,招来了最致命的火力。

可即便如此,这并不妨碍守卫们在失去最高指挥官的情况下展开拼死反击。

他们没有慌乱,没有溃散,他们只是咬紧牙关,举起武器。

因为他们知道杜鲁奇要干什么,他们知道杜鲁奇的目标是什么。

他们清楚,这里是多么的重要,他们也知道自己会死,可一旦火山锥失守,他们死的将毫无意义。

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片岩地染满敌人的血,直到自己一个个倒下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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