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在最后一刻,龙背上的炮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伸出右手死死抓住了弩箭的杆部。
正当他试图伸出左手去稳定身形时,从七窍溢出的鲜血已然变得更多,宛如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脑袋因充血而剧烈胀痛,视野的边缘都在震颤。随着巨龙骤然做出一个滚筒机动,他的脚下再无实地,映入眼中的,尽是翻腾而广袤无垠的天空,那蓝色与白云交织的深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当巨龙连续完成了两个滚筒,姿态重新回归到正常飞行时,龙背上的景象已经变得更加惨烈。除了那六支突兀而狰狞的弩箭,和仍在紧咬不放的三艘突袭舰,就只剩下他与骑龙者的身影。
然而,这份短暂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他被惯性摔倒在龙背上,咬紧牙关、竭力撑起身体的同时,龙背上又骤然多出了两道凌厉的身影。
原本正进行俯冲的多尔·黑翼,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巨龙遭受攻击的状况后,猛地振翅,硬生生调整了既定的飞行轨迹。当巨龙的俯冲被迫遏止,进入翻滚的滚筒状态时,牠与巨龙的距离已经近得惊人——近到连稍微恢复了几分视力的死亡之牙,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牠的存在。
没有丝毫的迟疑,绿色的腐蚀性龙息在空中骤然迸发,犹如一道贯穿天穹的死亡射线,带着骇人的气浪和高温直扑巨鹰所在的方位。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刺耳的嘶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味瞬间在高空中弥漫开来。
死亡之牙是身经百战的巨龙,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的磨砺;而多尔·黑翼,又何尝不是一只久经沙场的巨鹰?
牠的智慧丝毫不逊于任何高等生物,更在漫长的岁月里与艾索洛伦的森林龙多次周旋,或是并肩作战,早已熟知巨龙的习性。当死亡之牙的颈项转动,瞳孔和龙嘴锁定牠的那一刻,巨鹰就已经洞悉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巨龙是高傲的,巨鹰亦是骄傲的。牠绝不容许哪怕一丝腐蚀性的气息触碰到自己那一片片光辉而华丽的羽毛。
于是,在龙息喷吐的同一瞬间,牠的身影仿佛被高空的风流吞没,从巨龙的左侧方消失不见。牠不仅知道龙息的威力与范围,更清楚这股灼热且腐蚀的吐息必然会持续一段时间。
飞行方向迅速调整,巨鹰在气流的推送下出现在了巨龙的腹部,避开了那双伸出试图捕杀的利爪。下一瞬,牠已然掠至巨龙的右侧方,羽翼翻转——滚筒机动骤然展开!
就在翻滚的那一刹那,早已将长弓拉满、箭矢蓄势待发的泰兰铎抓住空隙,果断放箭。弓弦的低吟化作一声尖锐的啸鸣,那支箭矢宛如凝聚了疾风的力量,直指骑龙者的方向,直指头盔的缝隙,而那缝隙之后,正是骑龙者的眼睛。
然而,就在命中前的最后一瞬,一声金属与利器碰撞的清脆声,划破了高空的风声。
泰兰铎与阿拉洛斯的面色同时变得凝重无比,即便他们此刻的头顶已经对准了巨龙的背部,仍在余光中清晰捕捉到那令人沮丧的一幕——骑龙者在生死的刹那,将龙枪抬起,硬生生挡住了那一箭。
紧接着,阿萨尼尔用力眨着眼,试图驱散那股钻入脑髓的刺痛感,眼皮的颤动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压迫作战。面孔因用力与怒火而狰狞扭曲,仿佛血管在皮肤下膨胀跳动,咬紧的牙齿在唇角绷出一道死硬的弧线。口中迸发出一声暴烈的厉吼,宛如一头受创的野兽被逼到绝境,声音在风中炸裂,混杂着粗重的喘息。
他猛地抬起头,尽管眼神依旧被刺痛笼罩,却死死锁向来袭的方向。
下一瞬,像是抛掉一切顾虑,他果断地将龙枪从手中甩出,金属撞击龙背时发出沉闷的“铛”声,随即伸手去解开那将他牢牢固定在龙座上的沉重扣子。当那由厚重的皮带与金属环构成的扣子,发出咔嗒一声脆响时,仿佛某种束缚也随之断裂。
“跳!”
泰兰铎见机会稍纵即逝,他不再看向骑龙者,毫不犹豫地跃下鹰背。短暂的滞空之中,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对阿拉洛斯低吼着招呼。
就在那一瞬,龙背上的战斗骤然爆发。
“坚持住!脱离!”
解开扣子的骑龙者高喊着,声音带着金属头盔的回音,在风切声与嘶吼中显得短促而紧迫。话音未落,他已经从龙座上站起,脚下微微晃动,却硬生生稳住,随即抽出长剑,挥动的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左手的盾牌死死挡在头盔前,这面盾牌宛如一道钢铁之墙,将视线与致命的利爪隔绝。
与此同时,跳下来的泰兰铎左手紧握猎弓,右手抓住弩箭的杆部。他顺势扭动身体,整个人绕着弩箭杆部急转一圈,利用离心之力将自己荡出,像离弦之箭般落下。
落在龙背上的瞬间,他一个翻滚卸力,左脚稳稳固定,右脚撑地,身形如雕塑般凝固。他已将猎弓抬起,对准骑龙者,左手如闪电般伸向箭袋。
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弓弦因拉满而发出紧绷的低鸣,下一秒,箭矢激射而出,仿佛三道银光划破空气,直扑目标。
阿萨尼尔抬起盾牌格挡的同时,长剑依旧在不断挥舞,试图逼退骚扰他的存在。
原本,他计划在泰兰铎与阿拉洛斯身形未稳之际发动致命突击,借势将两人一并击杀。然而,这条路线被一个突然而至的身影挡住。
那是一只体型不大的猎鹰,翼展如裁下的夜色,双眼如燃烧的金属。
那只猎鹰,正是阿拉洛斯的伙伴——斯卡林,莉莉丝小世界的塔里恩。
阿拉洛斯,在莉莉丝小世界的身份,是阿苏焉。那斯卡林无疑是塔里恩,一点毛病都没有。
“让开!”
泰兰铎暴喝,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试图让斯卡林脱离骑龙者的攻击范围。暴喝尚在风中回荡,他已将猎弓抛弃,反手抽出背上的巨剑。剑刃在阳光下闪出一道寒光,随即伴着低沉的呼吸声,朝骑龙者骤然斩去。
而上一刻,阿拉洛斯从巨鹰背上纵身而下,双腿与腰部同时爆发出力量。在滞空的瞬间,他的动作带着近乎表演般的优雅——一个华丽的翻身划破长空。
遗憾的是,此时天已大亮,没有昏暗的夜色与双月映衬,将他渲染成影舞者的轮廓。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影仍旧凌厉如风,在翻身落下后,左脚稳稳点在一支弩箭的尾攥上。
就在此刻,泰兰铎的冲锋已经逼近到临界点。
阿拉洛斯几乎没经过思考,本能驱使他猛然发力,将整个人从弩箭上弹起。在他离攥的那一瞬,戴斯为他亲手打造的长矛,准确来说,是阿斯莱猎矛,被他投出。
阿斯莱猎矛的矛杆由坚韧的白蜡木制作而成,表面光滑却暗藏细微的纹路,通常会在杆上饰以象征猎者身份的羽毛,然而阿拉洛斯的矛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冷冽的简洁与实用。
它的真正致命之处在于矛头,倒钩锋锐无比,犹如野兽的獠牙。当这件武器刺入敌人体内并被拔出时,倒钩会撕裂血肉与盔甲,将原本的伤口扩大数倍,带来无可挽回的创伤。
面对这如此凌厉的一击,正准备格挡泰兰铎双手紧握剑柄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后以笔直姿态完成向前180°劈砍的阿萨尼尔,并没有选择将盾牌偏转去迎击,而是在刹那间,猛然偏转了自己的身体,伴随着一阵的铠甲摩擦声,他扭动颈部,强行让自己的头盔脱离来袭的必经路径。
那一瞬,寒光如电。
猎矛擦着他的头盔飞出,矛尖在金属表面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摩擦音,几乎将空气劈裂,随后“噗”的一声贯入了巨龙的龙背。
龙背猛地一震,龙鳞下涌动着的肌肉翻涌收缩,整条脊柱像绷紧的钢索般弯曲。阿萨尼尔甚至能感到那股震动沿着龙骨传来,来不及回头呵骂投掷矛的人,他只得咬紧牙关,举盾硬接泰兰铎那致命的一击。
那面由伊瑟拉玛银铸造、纹路细密、边缘厚重的盾牌,在阳光下泛着冷白色的光泽,坚固得足以抵御大多数物理打击。
然而,当泰兰铎的剑锋砸下时,冲击声犹如雷霆在耳边炸响。
“轰!”
火花四溅,金属的哀鸣夹着气浪冲击着脸颊。尽管这一击被挡住,但巨力仍将盾牌从上缘劈开,裂口如一条致命的伤口延伸到中部,盾牌背后的剑锋触碰到了他的手臂,幸好核心结构未完全断裂,盾牌依旧勉强可用。
在那股震荡还未完全消散时,阿萨尼尔反手将长剑猛然刺出,剑锋直指来袭者的面部,力道与速度几乎在瞬间达到顶峰——这一击若命中,足以一剑洞穿头颅。
然而,泰兰铎像是早在上一刻就预料到了这一剑的轨迹,在骑龙者的剑尖才刚刚刺出的一瞬间,他的身影便已滑向侧方。铠甲在空气中划出的弧度极其流畅,关节处的护甲片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的金属吟声。他借助惯性,猛然抡起手中巨剑,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个横扫劈向阿萨尼尔手中的盾牌。
“铛——!”
这一击的力道如同暴风压海,冲击沿着盾面瞬间传到手臂,令阿萨尼尔的手腕一阵发麻,虎口隐隐作痛,整个人被震得半步踉跄。他咬紧牙关,稳住重心,反手横削,剑刃带着冰冷的光弧逼向泰兰铎的腰肋。
泰兰铎腰部微旋,险之又险地避开。几乎同时,他反手上挑,剑锋像掀起一股寒浪,从下而上劈向阿萨尼尔的下颌。
阿萨尼尔急速低头,长剑顺势一压,双刃在空中“锵”地一声擦出刺目的火花。
他们的步伐紧密交错,剑与盾的碰撞声、金属摩擦声在短促的呼吸间不断炸响。
泰兰铎挥斩、挑刺、突步前压,每一步都伴随着逼人的杀意;阿萨尼尔则依靠盾牌与剑的配合,不断格挡、化解,再趁隙反击。他们在极短的距离内绕行、逼迫、试探,像两条绷紧的钢索,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让对方占据上风。
一记沉重的正面劈砍被阿萨尼尔用剑身格开,但反震力仍沿着刃身灌入手臂,迫使他半蹲抵消冲击。泰兰铎顺势压身突进,肩铠几乎与对方的胸甲相撞,另一只手猛推剑柄,迫使阿萨尼尔向后退去。
阿萨尼尔闷哼一声,趁势让开半步,将长剑从侧面疾刺出去。然而,泰兰铎扭肩避过,剑锋只在他胸甲上擦出一道细长的白痕。
交锋不断,剑影与火花在两人之间疯狂闪烁,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味与汗水的咸腥气。战斗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白热阶段,任何一次碰撞都可能决定胜负。
入乡随俗的泰兰铎,身披恐惧领主的制式盔甲——最新款的基斯钢中掺杂了罕见的海金,成型出一种坚硬无比且相对轻便的合金。但即便如此,当这副盔甲与魔法剑硬碰时……
相比之下,阿萨尼尔的处境也未见好多少,他所穿的伊瑟拉玛银制盔甲与泰兰铎的铠甲几乎处于同一档次的防护水平,表面密布细致的铸纹。然而,对方手中的武器同样是一柄魔法剑,每一次碰撞,都能在防护层深处撕出肉眼难见却致命的微裂。
最终,沉重的互击与持续的高强度动作让双方的防御破绽渐渐显露。
泰兰铎在一次格挡阿萨尼尔凌厉上劈时,右臂被震得肌肉抽搐,护甲的缝隙中裂开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护臂蜿蜒滴落。
而阿萨尼尔在一次反手格挡横扫时,左腋下被剑锋划开长长的口子,热流迅速染湿了内衬,左臂的力气在短短数息间几乎耗尽,再也无法稳稳握住盾牌。
鲜血的味道在风中弥散,热气与汗水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战场气息。二人各自拉开短暂的距离,呼吸沉重而急促,眼神却死死锁住对方。
泰兰铎左手持剑,剑锋微微拖地;而阿萨尼尔则将长剑横挡在胸前,剑身略微颤动,既是防御的姿态,也是随时准备反击的信号。
风在他们之间呼啸,两人对峙着,剑锋与目光都锁死在对方身上,却没有任何人率先开口。下一击,将是彻底改变战局的致命赌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后方传来,阿拉洛斯出现了。
他手中握着那柄沾满龙血的猎矛,矛尖的倒钩上,鲜红的血珠在阳光下闪着深邃的光。
他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先抬眼看了一眼泰兰铎,目光中带着一瞬的交流与默契;随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向阿萨尼尔,眼神如同寒铁般冰冷;接着,他又看向泰兰铎,微微点头,那一抹细微的动作,却像是无声的裁决。
他迈步走到两者之间,脚步沉稳,没有一丝急躁,就像是走进一个早已布置好的舞台。
阿萨尼尔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直觉,他刚张开口,准备怒吼。
就在这一瞬间,阿拉洛斯动了。
动作没有丝毫花哨,也没有任何预备的假动作,他只是抬起猎矛,后手猛地一拧矛杆,将矛尖的倒钩甩出一道血色弧线,龙血在空中四散成无数细小的血雾,映照在阳光下如同飞溅的碎红宝石。
下一刻,矛身在他双臂的驱动下爆发,化作一道凌厉的血影。
阿萨尼尔猛地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抬剑格挡。
然而阿拉洛斯的步伐快得像一阵贴地疾行的暗影,猎矛在他手中并未直线刺来,而是先一个横扫逼迫阿萨尼尔侧身,借机打乱他的重心;紧接着矛杆反转,矛尖以极小的弧度从侧下方切入,迫使阿萨尼尔抬高长剑防御。
阿萨尼尔的左臂因先前的重伤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盾牌早已松脱,只能靠右手紧握长剑苦苦支撑。阿拉洛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弱点,每一次进攻都精准地瞄准阿萨尼尔左侧的防守空隙,逼迫他不得不用右手做出高难度的跨格挡,身体的重心频频被撕扯开来。
阿拉洛斯猛地前冲,猎矛如同毒蛇吐信,迅猛刺向阿萨尼尔的左肋。阿萨尼尔急忙挥剑格挡,金属撞击产生的震荡让他手臂一阵剧痛,差点脱手。
紧接着,阿萨尼尔趁机反击,右手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破风声直劈阿拉洛斯肩膀。阿拉洛斯巧妙后撤,矛身划过空气,带出一道寒光。
第三次碰撞更为激烈,阿拉洛斯忽然施展出全力,猎矛猛然收回,随后以极快的速度直刺而出,刺破了阿萨尼尔残留的防御。
“噗——”
伴随着闷沉而湿腻的破甲声,由戴斯打造的猎矛如同黄油刀一样,破开了伊瑟拉玛银的防御,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阿萨尼尔的胸口,锋刃与倒钩从背甲中撕裂而出,金属摩擦与骨肉破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令人牙根发寒。
然而,到了这里,阿拉洛斯并没有停止攻势,他顺势前压,借着全身的力量将阿萨尼尔整个人死死钉在龙座前方的龙背之上。
血从阿萨尼尔的伤口中涌出,长剑无力地从指间滑落,在甲板般的龙背上发出一声清脆却空洞的金属声,随后无情地滚落在一旁。
此时,那名几乎已经无力站立的炮手扭动着身躯,艰难爬到龙座旁,他的手指像抓住唯一浮木般扣住了龙鳞的缝隙。
当他抬起头时,正好看见阿拉洛斯那一击。
那一瞬间,他的心像被重锤击中,先是空白,然后是一种迟到的、无声的崩塌感从胸腔深处涌出,那是失落,也是彻底的无力。
他费尽千辛万苦,一次又一次冒着必死的风险逼近目标,只为了那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机会,可眼前的局面却在眨眼间被别人终结。
那种感觉就像是全力攀上悬崖的人,眼看就要触到顶端,却被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拔走了他垂死挣扎换来的果实。
一种近乎自嘲的荒凉感在他心里生根。
如果可以,他宁愿此刻死在阿萨尼尔的剑下,也好过在这种无所作为的失败里苟延残喘。
酒劲与刺痛感被即将到来的死亡阴影完全覆盖,阿萨尼尔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咳出一大口血,胸腔的疼痛让他的呼吸像被刀割般急促。他缓缓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黏湿的金发与沾满鲜血的英俊面容。
那张脸在阳光下显得苍白而倔强,头盔被随手扔出,在龙背上滚落发出闷响,他抬起右手,指向近在咫尺的阿拉洛斯。
他没有质问阿拉洛斯的身份,他对此并不感兴趣。相反,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带着一丝挑衅吐出一个词。
“法尼奥尔!”
说完,他张开嘴,试图将口中的血水吐向阿拉洛斯,遗憾的是,尽管二人距离极近,血水依然差了那么一点才会溅到对方的脸上。
阿拉洛斯的视线原本停留在炮手身上,听到这个词后,神色一震,缓缓转头看向阿萨尼尔。
“我?法尼奥尔?我!法尼奥尔?”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用这个词称呼自己。
『法尼奥尔』——在艾尔萨林语中曾经是低贱阶层的代名词,用以指称劳工阶层中的阿苏尔,不过好消息是现在已经被视为俚语,仅存于某些贵族用以指称阿瓦隆与查瑞斯的阿苏尔时候使用。
虽然只是个俚语,但当面说出,其杀伤力并不亚于当众辱骂对方的祖宗与母系。
“你确实像法尼奥尔,你的口音和你的穿着。”走上前的泰兰铎看了眼阿拉洛斯的棕绿色盔甲,冷冷地添了一把火。
阿拉洛斯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怒火,但这股火焰却在胸腔中越烧越旺。他缓缓扭头,看向那名炮手,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挂在炮手脖子上的鱼叉弩上。
“你叫什么名字?”
当阿拉洛斯的目光忽然转向自己时,卡迪尔心头一紧。那双眼睛并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带着某种深藏的、不容拒绝的探询。
他本能地想爬起来,挺直腰板作答,可他做不到。
“卡……迪尔。”
尽管血液与疼痛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声音中仍透着倔强。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死在了卡迪尔的手中,死在了一名厄卫的手中,起码历史是这么记录的!”阿拉洛斯伸出左手,手指冷冷地指向阿萨尼尔,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愤怒。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将猎矛拔了出来。
原本被剧痛撕裂的阿萨尼尔本应发出凄厉的哀嚎,但他却死死咬住牙关,忍住了声音,他那双被汗水和鲜血浸湿的眼睛紧紧盯着阿拉洛斯。
面容虽然带着不屑,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隐隐的恐惧。这恐惧,绝非因为死亡临近,而是因为阿拉洛斯言语中蕴含的无可辩驳的力量。
阿拉洛斯没有再看阿萨尼尔一眼,而是将视线投向了依旧站立、目光坚定注视着卡迪尔的泰兰铎。
“我们不需要,不是吗?”
说完,泰兰铎来到卡迪尔的身旁,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起挂在卡迪尔背上的鱼叉弩,仔细地检查着它的每一处细节。确认无误后,他用力抬起卡迪尔的手,将鱼叉弩稳稳地交到了厄卫的掌中。
此刻,泰兰铎的内心翻涌着愤怒与复杂的情绪,阿拉洛斯被称为法尼奥尔,他何尝不是?
“如果你不是厄卫,不是海军,而是陆军,是第十五集团军的战士,那该多好。”泰兰铎说的同时,眼神中闪烁着对卡迪尔的认可与鼓励,“我们刚才看到了你的努力和坚韧,努力终会有回报,不是吗?来吧,卡迪尔,这是你……应得的!”
是阿拉洛斯给予了骑龙者致命一击,阿拉洛斯都这么说了,他有什么理由反对,而且在他看来,这反而似乎很好?
开战后,敌军的第一个重要目标被一名厄卫亲手击杀,无疑是极佳的鼓舞士气的宣传点,能让所有士兵感受到希望与力量,在接下来的战斗中……
至于骑龙者的身份,对泰兰铎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战果,是这一刻凝聚的胜利感。
卡迪尔的脸上此刻交织着复杂而强烈的情感,震惊与狂喜交织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在这一瞬间,原本因长时间的疲惫和挣扎而几乎枯竭的身体,忽然被注入了新的生命,令他的心跳急促得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股力量驱散了之前所有的阴霾与绝望,这一刻,他似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看见了自己命运的转机。
当骑龙者缓缓转头望向他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决绝。
他知道,这一击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更是自己对命运的挑战,是对未来的宣誓。
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的瞬间,他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冰冷机械震动,这是他掌控命运的象征。鱼叉弩发出刺耳而清脆的机械响声,箭矢如离弦之箭般划破空气,带着他所有的渴望与决心,精准无误地飞向目标。
阿萨尼尔的传奇,在他的故乡被广为传颂。
他从年幼时起,便浸润在卡勒多尚武的传统中成长,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更为罕见的是,他是少数能够唤醒卡勒多龙脊山脉沉睡巨龙的精灵之一。
他的伙伴——死亡之牙,是卡勒多诸王子中最为骁勇善战的巨龙之一,凭借两者的无敌战力,他们几乎所向披靡。
芬努瓦平原之战结束后,阿萨尼尔接到了新的命令,要求他迅速与自洛瑟恩行军而来的部队会合。
然而,命令刚下,他便收到了震惊的消息:卡勒多王国本土正遭受猛烈攻击。面对家园的危难,阿萨尼尔毫不犹豫,立刻调动起整支骑龙者部队,率领他们飞返故土,誓死保卫家园。
在那场如烈焰般辉煌的突袭中,卡勒多的骑龙者们以无与伦比的勇猛,将杜鲁奇军队驱逐至浩瀚洋,守护了他们的疆土与荣耀。
凯旋归来的阿萨尼尔胸怀自信,满载荣耀与胜利的喜悦,坚信自己必将迎来无上的奖赏与尊崇。
然而,当他抵达凤凰王芬努巴尔的营地时,等待他的并非热烈的欢迎与庆典,而是一场严峻的质询与指责。
凤凰王得知阿萨尼尔擅自违抗命令,勃然大怒,怒火如同熊熊烈焰席卷而来。
(牢芬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在不同故事中,有着不同的性格,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阿萨尼尔被传召至凤凰王面前,必须解释他为何私自行动。面对指控,强烈的反差令他心中怒火焚烧,他愤然宣布,自己不再愿做奥苏安王权的臣属,不愿受制于无法理解他的至高意志。
芬努巴尔的回应迅速且严厉:除非阿萨尼尔服从裁决,接受惩罚,否则将被剥夺一切头衔与领地,永远被放逐出奥苏安。
尽管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漩涡,成为牺牲品,阿萨尼尔依旧骄傲不屈,决然拒绝屈服于任何枷锁。
于是,他成为了一位失去领地的王子——一名流亡的阿苏尔领主。他收拾好属于他的武器与铠甲,骑上死亡之牙,毅然离开了受祝福的故土奥苏安,踏上未知的旅途。
死亡之牙的巨翼划破天空,飞向埃尔辛·阿尔文南方一处已经废弃的精灵遗址,如今那里早已成为人类的领地。最终,巨龙在提利尔的城邦雷马斯上空盘旋降落,阿萨尼尔的身影也在这里定格。
从那一刻起,阿萨尼尔的骄傲旗帜飘扬在旧世界无数战场之上,他摇身一变,成为一名不受束缚的战犬佣兵。
尽管只有最富有的人类贵族才有资格承担起雇佣他的高昂费用,但凡向他求助者,几乎都能迎来胜利的曙光。然而,在他那坚硬如钢铁的外壳之下,内心深处依然怀揣着一个未曾熄灭的梦想——带着赢得的财富,荣耀凯旋,重回卡勒多的故乡。
而如今,随着达克乌斯的影响,随着他的死去,后面发生的一切故事都被提前画上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