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冬看过无数场现场模拟。
所以当特别凶案调查组邀请他们前去进行一场现场模拟时，他并没觉得有多少惊奇，因为关于系列抢劫案的现场模拟，实际上刑侦大队已经做过几次，没有一次能获得太大的帮助。
但是当铅灰色的天空被撕裂，蔚蓝的颜色隐约可见之时，他的瞳孔紧紧一缩，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正是第一家被打劫的首饰店开门不久。
店中几乎没什么客人，所以几乎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被安排了一个角色，而方熠就是模拟劫匪的那个人。
门被推开，方熠模拟劫匪进店的那一刹那，李小冬感到有些事正在发生。
方熠眼眸中那种带着淡淡凶狠和难以言诉的慌张都让他感到真实，所以李小冬很快就想到方熠正在模拟劫匪的心态。
可是，只是看了几遍监控录像，方熠就能如此准确模拟劫匪第一次打劫时的准确度？
“打劫，全部趴下！”
方熠双手空举，模拟劫匪拿枪恐吓。
没人趴下，突然响起的暴吼声虽然使得店堂中的众人都受到惊吓，但是一时间似乎都没想到严重后果。
“他是第一次打劫，所以没看到众人按照他的话做后有些害怕，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双手绷得很直，那时他的肌肉一定很紧张，害怕之后他愤怒了，手抖得也更厉害，但是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突然冲到一个年轻女顾客的身前……”
“双手举枪对她模拟了一声枪响，‘呯’。”
方熠一边说一边根据那时的情况模拟。
李小冬很震惊。
方熠不光是每个细节都模拟的很准确，那些描述可都是劫匪的心里状况，以往刑侦大队所做的现场模拟可没有这些。
“女顾客受到惊吓，尖叫起来，店堂中的众人也终于想到了后果因而恐惧，他们都尖叫趴下……”
“劫匪似乎也受到了点惊吓，往后退了一步，持枪的双手往下垂。”
“枪是假的！”装扮成店堂经理的席韬略从柜台后伸出脖子，大喊了一声，“劫匪从来没有开过枪，不是因为不想杀人，而是他的枪是假的。”
李小冬的身躯再一次轻轻一震。
这个猜测，他们可一直没想到，不过现在想来，倒是很有这个可能。
方熠似乎并没有听到席韬略的话，那双眼眸中闪掠的俱是奇怪的光芒，忐忑、凶狠、愤怒、紧张、彷徨。
“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我该干什么？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方熠的双脚不断挪移，每一次挪移都很微妙。
显得既紧张又彷徨。
李小冬心中陡然泛起奇怪的念头。
——现在到底是方熠还是真正的劫匪？
“对了，是打劫，我必须打劫一些首饰，打劫什么才好？我不懂，对了，反正不是金就是银，随便哪个柜台都行。”
方熠走到最近的柜台前，模拟监控录像中的劫匪那样拿出一把扳手，紧握扳手向柜台砸下时，突然停下。
“为什么是扳手？”
突然提问时，他眼眸中属于劫匪的神情俱都消失，只剩下干净和清澈。
这种转变委实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不已。
包括特别凶案调查组的每个人。
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方熠进行现场模拟。
“为什么不是扳手？”席韬略冷笑说道，“扳手砸柜台本来就是最方便的，难道用手去砸。”
“锤子？枪托，还有各种能击碎玻璃的硬物，为什么一定是这把扳手？”
方熠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
视线紧紧盯在那把不存在的扳手上。
“扳手上的漆已经所剩无几，这把扳手持在劫匪手中时总有种称手的感觉，难道劫匪一直使用的就是这把扳手，他的工作是个机修工？”
李小冬的心跳忽然加快。
短短的这点时间，方熠竟然已经推断出这么多以前根本没有想到的猜测，难道这桩系列案件真的就要告破了。
他的耳朵几乎已经竖了起来，似乎不想错过方熠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但是，没有声音。
方熠就在此时轻轻蹙起眉头，沉默。
手还是保持紧握扳手往下砸的动作，但是思绪明显被什么问题困住产生了停顿。
李小冬觉得有些紧张，视线紧紧盯在方熠身上。
方熠忽然笑了笑，眼眸中的干净和清澈重新消失，那种属于劫匪的眼神出现，模拟现场继续。
“柜台的玻璃碎了，劫匪的动作却有了明显的停顿，似乎面对这么多首饰，他根本无从选择，不过最后他还是伸手抓了两把……”
“只有两把。”
方熠走到了第二个柜台前，做了个砸柜台的动作。
“第二个，这一次的动作明显比第一次流畅的多，或许这就是一个新手向惯犯的过度，所以可以说劫匪的承受力很不错，他从事的工作压力不轻，机修工是不是也要面临很大的压力？”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个提问。
看来对于劫匪是个机修工身份，方熠依旧没有完全确认。
“那要看哪里的机修工。”李小冬不知不觉已经完全融入到这个气氛中，现在他不想继续当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参与者，“大地方的肯定压力大点，小地方的说不准……”
“不过要说真的压力大到什么程度的机修工，似乎并未听说。”
方熠沉默了片刻，轻轻一笑。
“只是一种猜测，我们继续。”
从第二个被砸碎玻璃的柜台中又抓了两把，方熠走到了第三个柜台前。
“第三个柜台，劫匪的动作不仅流畅而且已经不带任何什么愧疚，最快的速度砸碎玻璃后又抓了三把，他甩了一下那个大黑包……”
“黑包根本没装满，劫匪准备离开了。”
方熠慢慢地走到收银台前，视线看着那台九成新的智能收银机。
“这台收银机是新买的？”
“对。”店堂经理轻轻点头，眼眸中闪掠过一抹恐惧。
方熠从他眼眸中的恐惧里看到了火焰。
“抱歉，那天你听到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