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素娘的症结
莫轻浅、素娘与哑巴，三人一路行了几日，走过一片枯木树林，来到几间木屋前，素娘热情的招待莫轻浅进屋。
屋里有些日子没人住了，屋中摆设略有些杂乱，桌椅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哑巴将剑靠在门外，率先进去收拾打扫，素娘神色不变，如习惯了一般，拉着莫轻浅坐在屋外的石凳上，还拿自己的袖子为她擦干净了才让坐下。
莫轻浅在山中生活了多年，自是不介意这些，想要告诉素娘不必客气时却被她推了一把，力气大的却不像无意，而她还浑然不知一般。莫轻浅眼中渐渐升起一丝怀疑，素娘这是......
擦干净了石桌石椅，衣裙脏了，手也脏了，素娘依旧热情的拉她坐下。
莫轻浅没有躲闪，任由她的手拉上自己的手，认真看向她的双眼，明明是清明透亮的眼睛，却又似蒙上了烟雾，眼神浑浊不清。
“素娘，我有些记不清了，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莫轻浅出声问道。
素娘茫然的看向莫轻浅。
今天是什么日子，自己好像也记不大清楚了。
转头看向刚从屋中收拾完出来的哑巴，抬高了声音问道：“哑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哑巴抬头向这边望过来，嘴巴也没有动，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素娘却似听到了一般，兴冲冲的回头对莫轻浅说：“瞧我这记性，原来今天是冬至啊，真是失礼，院中养了鸡，我今日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好的。”
说完起身在院子里四处奔走，时而弯腰，时而快步追赶，可她脚下，除了带起的枯叶和尘土，什么都没有。
哑巴将门口的剑捡起，静静的看着素娘忙碌的身影，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直接朝枯树林之外走去。
莫轻浅原本还想问问他，素娘这个样子已经多久了，可惜是个哑巴，只怕她的症状表现什么都问不出，还是由他去吧。
待到傍晚时，莫轻浅意外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素娘端着热汤从厨房而来，一脸满足。
“来离姑娘，别客气，尝尝我的手艺，尤其是这个鸡，可是我养了许久的。”
莫轻浅看着桌上的烧鸡，又看了看门外站着的哑巴，细看下才发现，他的侧脸上似乎还有疤痕，只是被胡子和凌乱的头发遮挡住，之前竟未注意到。
再瞧桌上的饭菜，完全不像是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反而像沾染了冬日里的寒意，都只是略带温热。
桌上的菜应是哑巴从外面买回来的，看来素娘这样绝不是一日两日了。
“很好，味道都很好。”莫轻浅随便吃了一些，她并不关心这饭菜如何，反而有些担心素娘。
“好吃就多吃点，这些菜都是我相公和儿子喜欢吃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素娘热情的不停往莫轻浅的碗中夹菜。
“素娘，你还记不记得你儿子是何时走的。”
一提到儿子，素娘脸上便有散不去的愁意：“是十年前。”她对儿子离开的事，记得格外清楚，“我夫君本是神偷门的人，接了一桩生意后许久都没有回来，那日家中突然收到他的飞鸽传书，说他有危险，而我又身怀六甲，不能前去救他，我儿担心他父亲的安危，竟瞒着我偷偷出门，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莫轻浅暗暗记下，她能将那时的事说的这样清楚，这也许就是她的症结所在。
素娘继续说着：“我原本是要去寻他的，可被哑巴拦住，想着也是，我身子不便，去了也是添乱，只好留在家中，日日盼夜夜盼，就盼着夫君和儿子回来，却不料生下的孩子因为胎中不足，竟也没保住。”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和正常人并无两样。
莫轻浅的担心又加重了些，难怪她前几日在宫家时，还是那样担心忧愁的样子，转眼从宫家出来，就变得像没事人一般。
“哑巴呢，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跟在你身边的吗？”莫轻浅为了肯定自己的推测，接着问道。
门外的人应是听到莫轻浅提到自己，怀中的剑换向了另一侧抱着。
“哑巴......哑巴......”因为莫轻浅提到另一个人，素娘立刻止了眼泪，还努力回忆着，“是很早以前，可是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素娘回忆着，扔下手里的碗筷，突然起身，走出门外，来到哑巴面前，半仰着头，手向前伸了伸，在空中做了个拨开他头发的动作，却没有真的探手上去，透过哑巴额前的散乱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
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了，你会介意吗？”素娘的脸上满是哀伤与懊恼，她也不想，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哑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满的疼惜。
“还好你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素娘又笑了出来，满足的回到房中，坐回到桌前，端起碗筷招呼莫轻浅继续吃饭，此刻似乎又忘了儿子，不再伤心，也忘了自己已经不记得何时认识的哑巴。
莫轻浅现下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素娘的确是病了，看来当年丈夫的离开，长子的失踪，复又失去幼子，皆是对她沉重的打击。可这是心病，莫轻浅空有一身好医术，却也无能为力。
她神色黯然的放下碗筷，看着专心吃饭的素娘，心中感叹着，原来神医并不是神仙，她医的了头疼发热，刀伤剑伤，独独医不了心伤。
莫轻浅长叹一声，哑巴扭头从门外看向她。感受到目光，莫轻浅也回头望去，这才看清，他脸上的疤，从右额划过鼻梁，直至左脸的下颚。她突然觉得，如果没有了疤，也没有胡子和头发的遮盖，哑巴应该也是个长相俊逸的男子，却不知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她能看的出来，哑巴对素娘有情，素娘也非无意，可两人却谨守着男女大防，就算哑巴跟在素娘身旁，也始终保持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