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阁……”叶知秋推了推他那不存在的眼镜，啧了一声。
“多么熟悉又亲切的名字啊。”
“何止是亲切啊？”一个老玩家咬牙切齿，“每一次大团灭背后好像都有这老熟人的影子啊。”
程序操作着虚拟界面，将破解出的信息流与庞大的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
“匿名Id-甲的位置锁定了几个，但估计都是些外围小虾米，定位一直在跳，毕竟修仙世界会飞真的很方便，不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要他们还用灵机，只要他们的信号还在灵网里跑，就别想彻底藏住尾巴，我已经给他们灵机预设了‘健康监测’后门，还不止一个。”
他手指在虚空中划过，一串串复杂的坐标和灵力波动图谱被调取出来。“还有，这些是那些‘才臣’的信息源的大致区域，还有那些发送确认信息的匿名Id的活动热力图，虽然具体身份和据点还不明朗，但活动范围和规律已经有迹可循了。”
旁边一个玩家补充道：“而且我们回溯了部分历史数据，发现这些Id在大夏末期和新朝初立时都有过异常活跃的记录，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暗影阁在后面捣鬼了。”
实验室里响起一片欢呼和咒骂声，新玩家们兴奋于找到了幕后黑手，老玩家们则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然而，短暂的兴奋过后，几个资深老玩家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兄弟们，冷静点。”程序沉声道，“暗影阁不是普通的小精英怪，按等级已经算是是天玄大陆里的boSS级别了，我们以前吃亏就吃在情报不足，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了他们的尾巴，要么不干，要么就干一个大的。”
叶知秋点头赞同：“没错，这次行动不同以往，以前我们是被动反击，这次是我们主动出击。性质不一样，规模也不一样，最主要的是，我们得考虑清楚后果。”
“什么后果？”一个热血上头的萌新玩家不解地问，“找到老巢，直接摇人A过去啊！我们有复活点，怕什么？”
“怕打草惊蛇，怕引火烧身，更怕……给浪浪山和宗门带来灭顶之灾。”
叶知秋的声音严肃起来，“暗影阁行事诡秘，实力深不可测，我们这些玩家可以复活，但浪浪山的基业，宗门周边这些Npc呢？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对宗门发起大规模袭击怎么办？我们扛得住吗？”
但其实这话对新玩家们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游戏里面的羁绊似乎还没有那么深。
玩家们可以无限复活，浪浪山也只是一个新手村而已。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线索都摆在这儿了。”有玩家不甘心地问。
“当然不是算了。”程序收起界面，目光看向众人，“我的意思是，这次行动，我们需要宗门的背书，需要宗主点头，甚至是支持。”
“找宗主？”叶知秋眼睛一亮，“对啊，宗主实力深不可测，而且他应该知道暗影阁的底细吧。”
“对，去问问宗主的态度。”
玩家们一锤定音，“如果他支持，那我们就放开手脚干，如果他有顾虑，那我们再想办法，不过我觉得宗主应该是没啥顾虑。”
说干就干，程序先找到了其他几位老玩家，然后带着整理好的证据链和分析报告，来到了赵天齐的小院子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拜见宗主！”众人推门而进，恭敬行礼。
赵天齐缓缓睁开一只眼，瞟了一眼众人，“又干嘛？这次阵仗这么大？”
钱平平上前一步将一枚记录玉简双手奉上：“启禀宗主，弟子等受新朝拓拔皇帝所托，追查朝堂官员异常之事，略有所获……此事牵涉甚广，且与我等昔日多次遭袭之事，同出一源。”
当听到到“暗影阁”这个关键词，以及玩家们利用灵机后门捕捉到了暗影阁的活动轨迹图谱时，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拂衣衫的沙沙声，玩家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宗主表态。
赵天齐接过玉简，然后将其放到一旁，“直接说你们要干嘛就行”。
钱平平斟酌了一下言辞，正要开口，却被赵天齐抬手打断了，“想要打死他们是吧？我倒是没啥意见，但我估计你们搞不定的。”
“宗主，能不能详细透露一下。”钱平平就坡下老黑。
“您似乎对这暗影阁颇为熟悉？他们到底什么来头？为何如此难缠？”
赵天齐啧了一声，端起旁边石桌上的粗陶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眼神似乎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熟悉？呵。”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算是吧，这帮老鼠活得比你们想象的要久得多，名字嘛，也换过不少，现在叫暗影阁，以前叫什么‘承影阁’、‘影楼’、‘幽府’、‘无面会’……换汤不换药，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损人利己的勾当。”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至于难缠……确实有点这个意思。”赵天齐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那是很早以前了，曾被他们惹恼过几次，手段下作，行事毫无底线，看着实在碍眼，所以嘛……”
赵天齐抬眼扫了众玩家一圈，带着点回忆的玩味：“我就就顺手料理过他们几任所谓的‘阁主’、‘楼主’之类的人物，下手不算轻。”
玩家们屏住呼吸，想象着能让赵天齐这种存在说“下手不算轻”的场面，那绝对是惊天动地。
“第一次，挫骨扬灰，魂灯都给灭了，想着总该清净了。”赵天齐语气依旧平淡，“结果没过几年，又冒出来一个，行事风格、功法路数，甚至说话时一些细微的习惯性停顿，都跟之前那个人一模一样。但当时没多想，又顺手按死了。”
“结果又冒出来一个，那一次我留了个心眼，没急着灭魂，而是设了个局，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果然，眼看就要形神俱灭之际，他整个人的‘神’……突然就散了，不是消散，是像水银泻地一样，瞬间脱离躯体，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和方式遁走，根本拦不住。”
赵天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再后来，我就多花了点功夫，又见了他几次。终于有一次，在他神魂即将再次散掉的前一瞬，我用了点小手段，把他困在了一个特制的魂笼里，抽魂炼魄，逼问出了点东西。”
玩家们听得入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修炼了一门极其古怪的秘术，”赵天齐的声音低沉下来，“名为‘代偿转生术’。核心便是：凡被杀者，必遭其代偿！”
“代偿？”钱平平不解。
“有代价的补偿。”赵天齐解释道，“简单说，只要他是被外力杀死——无论何种方式——这门秘术便会立刻发动。他的核心神魂会瞬间脱离即将崩灭的躯壳，无视空间阻隔，直接降临到一个预先设定好条件的、凡人身上，并瞬间完成夺舍！”
“夺舍？”玩家们惊呼。
“这门邪术的精妙之处在于，它更像是一种‘覆盖’。
那个被选中的凡人，其孱弱的灵魂瞬间就会被庞大的、携带着秘术力量的神魂印记覆盖、同化、取代。整个过程快到无法察觉，那个凡人甚至可能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他就是那个死掉的暗影阁阁主了。”
玩家们面面相觑，这设定听起来……有点耳熟？一个念头几乎同时在老玩家们心中升起：观想法！这特么不就是赵天齐说的那种强制性的、更霸道的观想传承吗？被观想对象死亡，其“神”自动转移到下一个符合条件的“容器”上。
但赵天齐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在钱平平等人脱口而出之前，就淡淡地补充道：“别想岔了，不是那种观想法。”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观想法，是凝聚神念，塑造一个外在的、强大的精神投影，最终目标往往是同化其他人来反哺自身。而这‘代偿转生术’，却是彻底的‘自我转移’。
被杀，是触发的钥匙；凡人之躯，是必须的载体；而代价……就是记忆的混乱与遗失。”
“每一次转生，他都会失去绝大部分作为‘前任’的记忆，尤其是那些具体的、琐碎的、关于过去的细节。
但有意思的是，他核心的‘人格’——那种偏执、阴险、掌控欲、以及对力量的渴望——却会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如同刻印在神魂最深处的本能，同时，关于这门秘术本身的关键信息，也会模糊地传承下去。”
赵天齐看向玩家们，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所以，你们明白了吗？杀他，毫无意义。不过是帮他换一具更年轻、更不起眼的躯壳，让他以另一种身份，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编织他的网。他就像一团附着在大陆阴影上的跗骨之蛆，杀不死，甩不掉，只要阴影还在，他就能一次次‘重生’。”
玩家们沉默了。
之前的兴奋和复仇的火焰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杀不死？ 这还玩个锤子，怎么能有boSS带着玩家的属性呢。
面对一个能无限“转生”、每次都能从零开始重建组织的终极boSS，这根本就是无解。
钱平平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宗主，难道就真没办法彻底解决他？封印？或者……让他永远活着，但失去作恶的能力？”
赵天齐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端起茶杯，目光似乎穿透了院墙，投向那无垠的虚空。半晌，他才缓缓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
“试过，没太大作用，而且，他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反而会滋生更多的‘暗影阁’。”
“第一次发现这‘代偿转生术’的棘手后，我也想过永绝后患将他神魂彻底打散。但是不行，秘术核心早已与他的真灵绑定，分散的神魂碎片反而可能成为新的‘种子’，散落各处，机缘巧合下被心怀叵测之人得到，催生出无数个更小、更隐蔽、也更疯狂的‘暗影阁’雏形，如同……斩断一条毒蛇，散落的毒牙反而可能扎伤更多人。”
“至于废掉他……”
赵天齐无奈的 叹了一口气，“一个能一次次从零开始重建暗影阁的人，其核心的‘恶念’与‘权欲’早已刻入神魂本源，成为他存在的基石。
废掉修为？他转生后自然能重修，抹去记忆？他那如同本能的核心‘人格’和秘术传承信息根本无法根除，只要他活着，哪怕浑浑噩噩，他的本能也会驱使他重新聚集力量，寻找新的阴影扎根。”
他顿了顿，看向钱平平等人：
“所以后来，我想到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就是选择定期去‘收割’他，而不是执着于彻底抹除。”
玩家们屏息凝神。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曾亲眼见过，那是当时我把那人封印住了，然后一个侥幸得到了那人给自己留的后手的修士，短短数年就拉起了一个行事更加酷烈、毫无底线的新组织，自称‘噬魂殿’，造成的祸害比当时的暗影阁更大。”
“所以，”赵天齐罕见的叹了口气，“与其执着于彻底消灭这个‘杀不死’的主根，每次行动都如同捅了马蜂窝，散落无数更难缠的毒刺……不如，就让他存在着。”
他看向玩家们，眼神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让他聚拢这世间的恶念，让他吸纳那些心向黑暗之徒，让他成为那最大的阴影，让他以为自己在掌控一切，在编织他的巨网。”
“然后……”赵天齐的声音依旧平静，“当我看不下去，或者……我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
他抬起手，五指虚握，仿佛捏住了无形的核心，“我就会收割一茬过于茂盛的毒草。”
“虽然无法阻止他再次转生，但每一次‘收割’，都相当于将他积累的恶之本钱彻底清零，他需要重新寻找载体，重新聚集力量，重新发展组织……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对世间而言，便是一段相对‘清净’的日子。”
赵天齐放下手，语气恢复了平淡：
“同时，这种定期的、毁灭性的收割，也是一种震慑，让那些潜在的、蠢蠢欲动的‘继承者’们明白，这世间的阴影之上，好像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
他看向听得目瞪口呆的玩家们，最后问道：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彻底除掉他，弊远大于利，而维持现状，定期收割，反而是对这片大陆危害相对较小、也相对可控的一种……平衡。”
院子里的玩家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赵天齐的话语彻底颠覆了他们“找到boSS—推倒boSS—拿奖励”的简单思维。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与大陆阴暗面深度绑定、杀之不尽反而会遗祸无穷的“毒瘤”，而赵天齐选择的，是一种近乎“养殖式”的清除策略——养肥了再杀，定期清理。
钱平平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最终苦笑着开口：
“宗主的意思是……我们这次想‘打死他们’，其实是在帮倒忙？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等您老人家下次‘收割’？”
赵天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目光投向上方翻涌的云海：
“不是。”
“以前我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