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观察
在度过了一段时间堪称“魔鬼式培训”后，程如安在某个星期天突然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疯狂画家”程如安不见了，变回了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程如安。
纪如冰和严青青还记得到画室以后看见正在刷搞笑视频笑得捂着肚子的小姑娘那天有多震撼，两人手里提着各种绘画要用的工具和零食站在门口竟然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进来。
程如安看着她们站在门口不进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挥手道：“纪姐、青青姐，你们站在门口干嘛，快进来呀！”
见到恢复常态的程如安是多么亲切啊！严青青觉得自己起大早去唐人街买小笼包和豆浆油条是最正确的决定，三个人围坐在桌旁一起迎着暖呼呼的太阳吃了来美国以后最顺心的一顿早饭。
然而顺心只持续了一上午，纪如冰看着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的小姑娘，心里放心不下，觉得转变实在太快，昨晚还盯着画布啃指甲的女孩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变了，于是选择跟她谈谈。
程如安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跟穆遥聊过天以后的那天晚上，她似乎觉得自己脑中的执念被理疗师的针灸一起带了出去。
“方法派”是一个很好的体会角色、展现演技的方法，从古到今很多电影巨腕都是“方法派”，比如好莱坞黄金时代的马龙白兰度和现在已经变成海边玩水大爷的“老李子”莱昂纳多，但同样的这样的方法也对身心是个巨大的消耗，需要演员本身具有强大的身体素质和信念。
程如安的悟性很高，很容易就沉浸了进去，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显然有些承受不住林墨强大的情感冲击——绝望、渴求、孤独、疯狂......以至于身体上的疼痛都完全无法将她带出这种境界，于是她主动选择脱离一段时间，养好身心，顺便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这个故事。
反正这一个月以来，她作为林墨的日子也让她对这个人物有了很深的感受，不急于一瞬间摸透。
不得不说纪如冰在了解了她的想法以后是欣慰的，透支自己的身心去完成一件作品是绝对的不可取，她怜爱得摸了摸程如安最近瘦削了不少的小脸蛋。
“那你这段时间打算怎么做？”纪如冰问她。
“嗯......”程如安想了想，“我思考一下人生吧。”
纪如冰笑了一下，程如安才刚满十八岁不久，在她看来这个小姑娘辉煌璀璨的十八年的人生可能没什么好思考的，不过她还是鼓励道：“好，那你好好思考。”
于是程如安真的就开始思考人生了，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窗外的云起云落、人来人往，纪如冰则和严青青坐在桌前处理工作。
程如安也不是一直很安静，偶尔她会突然笑起来，笑声很清脆很好听，她们看过去，看见程如安的半张脸被阳光照着散发出恬静安适的光晕，整个人身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快乐，于是纪如冰和严青青也跟着一起快乐起来。
思考人生这种事情不需要太久，思考个一个多小时就够了，程如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楼下买了几个三明治上来，她有点饿了，纪如冰和严青青一直在处理工作，应该也饿了，于是，她们又坐在一起吃起了三明治。
“人生思考的怎么样了？”纪如冰问。
程如安咬了口三明治道：“还不错。”
“怎么说？”
“我觉得，人一生大部分时候都很孤独很寂寞，不止是林墨是这样，”程如安想了想道，“只是林墨的孤独程度更大一些。”
“但我刚刚听到你笑了。”
“孤独寂寞的时候就会很没有安全感那，就想有人陪伴，我比林墨幸运，有很多人一直陪着我。”
“嗯，很不错。”纪如冰点了点头。于是剩下的一天里，程如安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林墨的生活，她用自己的视角去画画，去看画，以此来了解林墨的内心世界。
当天晚上，她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精神非常充沛。
第二天，是剧组例行开会的日子，马丁看着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的程如安，笑道：“不错，年轻的姑娘还是笑着更让大家觉得有希望。”
他已经是个非常有经验的导演了，选中程如安不仅是选中了她的魅力和演技，也选中了她小小年纪就能平衡生活和演绎的能力。
一周后，和投资方开完会的马丁回来，对大家说道：“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老实讲，程如安待过几个剧组，最害怕的就是导演说有一个新的想法，这代表又是一轮新的折磨，而且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法国人可能搞事的能力不比国内的那些大导演低。
果然，马丁开口就是大震撼：“我有一个灵感，《镜渊》可以说是由林墨，也就是程如安小姐，一人撑起的电影，因此我认为电影的元素必须非常集中，绘画的意向应该最为突显，其他一切辅助因素都简化再简化，我建议，电影的所有配乐进行最大幅度的缩减，并且音乐内容尽量简化，强迫观众集中注意力于一人身上。”
此话一出，程如安顿感亚历山大。
马丁扭头看向她：“如安小姐 ，这对您的要求非常高。”
程如安汗颜：“我知道，我一定尽力。”
对于这个要求，音乐制作团队反而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们都是按甲方的意见工作和拿钱的，音乐简化代表他们身上的活轻松了，也可以去其他地方接单子。经过和导演组和程如安的讨论，音乐制作团队决定电影只采用钢琴和小提琴两种乐器来制作配乐，不过程如安提出了建议，毕竟这个故事的底子是中西融合，可不可以替换一个中式乐器。
音乐制作组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的想法，于是他们又考察了几天，决定将小提琴换成二胡，同样是弦乐器，但是是不同的味道。
临开拍前一周，程如安又去纽约观察了一周的街头画家，这一回没有纪如冰和严青青，只有她一个人。
纽约很忙，这里的一切都像被按了加速器，没人在意突然出现的这个穿着最简单朴素白t牛仔裤的东方女孩，她顺利地在街边发现了好几个街头画家，一开始她只是站在这些人后面看。
他们似乎以这个为生，一坐就是一整天，客人很少，但是他们也不着急，有客人就用心画，没人就自己画，一整天都很平淡，笑容也没少过。
后来程如安和他们混熟了，她说她在纽约学画画，但是最近找不到状态休学了。这些街头画家也不在乎她究竟是干嘛的，对于他们来说世界出现的陌生人总是很多，于是他们时不时会聊起对绘画的看法。
出乎程如安意料的是，这些人大多并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比如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画家什么的，他们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自己会的技能就只有绘画而已。
“不过我晚上会去麦当劳打工，不然早就饿死了。”一个梳着脏辫的小哥乔这么说道。
程如安问他们，如果有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天才画家终于得以让世界看见她的才能，但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比如生命，他们会怎么看呢？
乔和另一个他们熟悉的街头画家安东尼笑着摆摆手：“首先恭喜这位女士，其次我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惜了，因为她还那么年轻就失去了生命。”
“可是不失去生命就没办法让世界看到她呢？”程如安继续问。
“那又怎么样，”安东尼耸耸肩，“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了，金钱、自由、美食、爱，她都享受不到了，至少我一想到我以后吃不到甜筒就很难受。”
程如安沉默了，她的大脑正在汲取这些街头画家的思考。
“不过，谁知道呢，可能她死的时候也是很开心的吧，”乔接着说道，“有天赋却一直被埋没，的确很让人惋惜，但是如果她死的时候有第二秒能思考的话，会后悔也说不定，毕竟快乐只是一瞬间。”
程如安看着乔和安东尼，他们身前摆放着厚厚的画册，里面是他们画了数十年的作品，色彩绚烂而美丽。
“天才总是和普通人不同，倒是死后都是一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