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加上昨夜整夜的袭扰与反袭扰,双方士兵的体力和精神都已逼近极限。
然而,血腥残酷的战场如同最猛烈的兴奋剂,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如弦,眼中布满血丝,却毫无睡意。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箭矢如同飞蝗般在头顶呼啸,每一次抬头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东西两翼,益州军的战鼓再次擂响!
张任、严颜二将率领的生力军,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向着南越营寨的侧翼发起了迅猛的冲击!
营内中央高台上,诸葛亮羽扇轻摇,第一时间洞察了敌军的动向。
他目光沉静,没有丝毫慌乱,清晰地下达指令。
“传令高顺、波才!所有弓弩手,对准两翼敌军,齐射三轮,压制其冲锋势头!箭毕,即刻变阵!”
“营内所有能战之士,皆需参战!怯战者、乱阵者,立斩不赦!”
一旁的钟离歌面露忧色,谨慎地问道:“丞相,敌军两翼齐攻,声势浩大,是否……是否让五溪蛮的兄弟们也参战?可缓解我军压力。”
诸葛亮缓缓摇头,目光深远:“此战,非仅为退敌,更是为立威!为让我南越之名震慑武陵,让观望的各部蛮族看清谁才是值得效忠的雄主!”
“若此刻便需倚仗他们拼命血战,又如何能彰显我南越军独自入主武陵的决心与实力?”
韩星河也赞同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没错!我们不能只想着利用别人,要拿出真心实意,更要让人家看到我们的拳头够硬,决心够大!”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看似冷酷实则无奈的笑容:“反正咱南越的主力,都是外族人,本就不是大汉子民,就算战死,也不必太过心疼。”
“这一仗,就要打得孙策和刘备心胆俱寒!打得天下诸侯侧目!从此不敢再觊觎我南越一草一木!”
说话间,高顺、波才已严格执行命令。
三轮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之云,泼洒向东西两翼冲锋的益州军,稍稍延缓了其锋锐。
箭雨刚歇,南越士兵迅速丢弃了沉重的弩机,毫不犹豫地抄起近战刀枪盾牌,向着预设的方位快速奔跑移动!
变阵开始!
真正的杀招——八卦阵,即将显露它狰狞的獠牙!
此阵深奥无比,脱胎于《周易》八卦原理,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为基,巧妙布设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阵势变化万千,虚实相生,每一步都可能踏入生路,也可能坠入死地。
东西两翼的寨墙后,同样有铁盒子作为阵眼节点,只是数量不如正面密集,它们将与移动的军阵配合,共同构成这庞大的战争迷宫。
在军官的呼喝和旗号的指挥下,南越士兵训练有素地奔跑、站位。
一面面不同颜色的旗帜被竖起,一队队士兵依据演练了无数次的步骤移动、穿插。
部分随军术士开始吟唱,淡淡的、干扰视线的雾气开始在地势低洼处弥漫开来,更添阵法诡谲。
张任、严颜率领的左右两路大军,几乎没费太大力气就突破了侧翼略显薄弱的寨墙,吼叫着杀入了阵中。
然而,冲进去之后,他们看到的并非预想中慌乱的敌军,而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幕。
视线所及,是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规律的军旗、移动的拒马、交错奔跑的士兵队列,以及那些如同移动堡垒般、正在缓缓调整位置的铁盒子!
雾气缭绕,更使得几步之外的景象便模糊不清。
“杀!”
益州军凭借一股血勇,朝着看到的南越士兵冲去。
前排盾兵猛烈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巨响,后方长矛手、刀斧手则拼命从缝隙中攻击对方。
战斗在瞬间进入白热化。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阵中鼓角声陡然一变!
南越军的阵型开始急速变动!
各个方阵如同有了生命般,依据复杂的指令迅速移动、穿插、旋转!
益州军士兵惊恐地发现,刚刚还在正面搏杀的敌人忽然退入雾中,而自己的侧面、甚至后方,却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新的南越军旗和士兵!
铁盒子如同巨大的积木,在阵中移动、组合,几个巧妙的穿插分割,就将冲进来的益州军部队切割得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顾!
“稳住!向我靠拢!”
张任大声疾呼,试图收拢部队,却发现自己也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迷雾和旌旗的海洋,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不知该向何处突围。
就在南越军即将完成对入阵敌军的包围时,外围更多的益州生力军杀了过来,他们看不到阵内情况,只知道朝着南越营寨猛冲,瞬间又对南越的外围防线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中央高台上,诸葛亮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羽扇轻摇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韩星河更是急得直跺脚:“不行不行!孔明,咱们人太少了!困不住这么多!里面还没吃完,外面的又要冲垮咱们了!”
诸葛亮轻叹一声:“是亮失算了。庞士元……好大的手笔,第一次进攻就几乎投入大半兵力,这是不给我军任何喘息之机,欲以绝对力量碾碎我阵啊!”
“让蛮族上吧!不然你这八卦阵真要撑不住了!”韩星河急切道。
诸葛亮再次摇头,眼神锐利:“还不到时候!传令所有辅兵,舍弃一切后勤任务,拿起兵器,补充入各处阵眼缺口,优先肃清已被分割包围之敌!”
他顿了顿,继续下令:“再传令沐悠悠:率其部蛮族战士,从东面策应,以弓弩远程袭扰敌军侧后,牵制其兵力即可!若遇敌军强力反扑,即刻退回营寨固守!”
“务必告诉她,此乃南越王之意,王上不希望蛮族兄弟此刻流不必要的血!”
“此战尚未至决死之时!无论阵中战况如何激烈,未有明确军令,绝不可擅自冲阵死战!”
这道命令可谓严苛至极。
钟离歌明白其中深意——既要借势,又不想欠下难以偿还的血债。
随后,他主动请缨道:“丞相,此事关重大,让我亲自去传令吧。”
“我会见机行事……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会斟酌出手,务必保证丞相与主公安全撤离。”
诸葛亮却淡然一笑,摆了摆手:“不必忧心,亮对南越将士有足够的信心,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韩星河。
“主公不也一直在此与我同在么?”
韩星河咧了咧嘴,故作轻松地宽慰道:“老钟你放心去吧!依我看,天黑之后,庞统自己就得撤兵!今天啃不下,明天他们就更没胆子了!快去快回!”
钟离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主公和军师为何还似乎成竹在胸?
关于此战的最终计划,诸葛亮未曾向外透露半分,连韩星河也守口如瓶。
沐悠悠知道一些,但她似乎也难以置信那计划真能实现。
此刻的战场,已完全陷入混乱与焦灼。
益州军三面猛攻,攻势如潮。
八卦阵虽精妙,却已超负荷运转。
每一个步兵方阵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阵型在一点点被压缩。
庞统显然对凭借绝对兵力优势强行破阵极具信心,甚至可以说已进入一种孤注一掷的癫狂状态!
开战至今,益州军死伤已远超十万,这个数字触目惊心,而南越军的伤亡却相对轻微。
若此时撤退,不仅前功尽弃,战损必将难看到无法向刘备交代。
唯有继续强攻,用更多的鲜血去换取南越军的伤亡,强行拉平战损,才能维持住胜算!
一旦兵力优势丧失,无法进行车轮战,明日局面将更加艰难。
南越营内,原本的部署已被打乱。
正面(南门)八万守军压力稍减,但左右两翼各四万守军已与八卦阵融为一体。
中军六万也全部投入战斗,十五万辅兵除五万留守北面,其余全部作为生力军填入了阵线缺口。
冲入阵中的益州军实在太多,八卦阵三十六个步兵方阵,每个方阵仅万余人,此刻都已陷入苦战,既要绞杀内部被围之敌,又要分兵抵挡外部源源不断的冲击!
刀剑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响彻四野。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越军也开始出现成规模的伤亡,鲜血染红了战袍,阵亡者的尸体倒在冰冷的铁盒子旁。
原本规整的方阵在一点点缩小,但依旧凭借着严格的纪律和阵法的奥妙在苦苦支撑,尚未崩溃。
中央高台上,诸葛亮沉默不语,唯有不断挥动的令旗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韩星河则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望着下方那片巨大的、不断蠕动、吞噬着生命的八卦阵图。
夕阳的余晖洒下,将这片血色战场渲染得更加悲壮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