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城郊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马车颠簸前行，驾车的是齐风，车厢里坐着心神不宁的崔彩珠。
“齐大哥，还有多久能到？”崔彩珠撩开车帘，满心焦急地问道。
“快了，绕过前面那个镇子，再走半日就能到豫章。”齐风语气复杂道：“崔姑娘，你真的想好了？”
“齐大哥，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我左思右想，都觉得……”
崔彩珠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一直很小心谨慎。
就算有人想要对她做什么，也必须要接近她才能做到。
思来想去，只有她受伤昏迷的那天，明氏接近了她，为她拔出了那支利箭。
崔彩珠原本是感激明氏的。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自己看着那张脸，就生出不好的念头，而感到羞愧。
但此时细细想来，崔彩珠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
她认出了明氏那张脸和自己的一样，明氏，会不会也早就知道她那张脸和自己一样？
是不是明氏对她做了什么？
崔彩珠不怀疑追杀她的人，也不怀疑其他人。
出于女人的直觉，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让崔彩珠潜意识里觉得，许望之的那个夫人，是最有嫌疑的。
许望之一定不知道他夫人居然还会这等邪术。
崔彩珠怎么想怎么诡异，脑洞大开。
想起明氏那张温婉柔和的脸，崔彩珠不由得一阵恶寒，仿佛看到了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
崔彩珠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找到许大人，弄清楚我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想找到明氏，问个明白。
齐风一头雾水，欲言又止：“你找许大人……”
先不说许望之能不能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就算相信了，许望之又有什么办法。
但是齐风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马车经过一个岔路口的老槐树下。
树荫下，一个穿着灰扑扑道袍，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支着个简陋的卦摊，摊布上写着铁口直断，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山羊胡老头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盹，但当崔彩珠放下车帘的瞬间，山羊胡老头忽然倏地睁开眼睛，目光扫过车厢，落在崔彩珠那只扶着车窗边缘的手上。
“吁……”齐风下意识地勒了下马缰，想避开这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山羊胡。
“贵人留步！哎呀，贵人请留步啊！”山羊胡老头忽然起身，几步就蹿到了马车旁，“这位娘子，请留步！”
崔彩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手。
齐风皱眉，挡在车窗前：“老先生，我们赶路，不算命。”
“不算命，不算命！”山羊胡老头连连摆手，“老朽并非拦路求财，实在是见娘子手相，贵不可言，可否……请娘子再伸贵手，容老朽细观？”
崔彩珠本不想理会，但贵不可言四个字，却让崔彩珠心里一动。
她不过是个犯官之女罢了，能有什么贵不可言的。
这老头……
虽然这么想，但崔彩珠还是口直体嫌地把手伸了过去。
山羊胡老头凑近了，没有去碰崔彩珠，只是低头，眯着眼仔细端详崔彩珠的手。
“果然不错！”半晌，山羊胡老头才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激动，“此乃凤隐于渊，潜龙在田之象啊，掌纹贵气冲天，隐隐有母仪天下之格！”
崔彩珠愣住。
“母仪天下？你是说……”齐风听得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荒谬至极：怒声道：“你这算命的，莫要在此信口开河，小心我抓了你去见官！”
山羊胡老头一脸不高兴，“小哥错了，老朽向来是铁口直断。”
他可不是一般的江湖骗子。
他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准错不了。
可很快，山羊胡老头的目光落在崔彩珠脸上，兴奋的表情又突然凝固，面上带着深深的诧异和不解。
这张脸，虽然漂亮，但……太平凡了。
和掌纹中蕴含的滔天贵气，母仪天下的格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对……不对啊！”山羊胡老头连连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面相平平无奇，没有半点凤格之象，与这掌纹……这掌纹……”
山羊胡老头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在原地踱了两步，喃喃自语，“掌纹主骨，面相主皮，骨相贵极，皮相却凡，这不合天道！除非……除非……”
山羊胡老头又惊又疑地看了崔彩珠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拱手行了个礼，便回到了摊子上。
母仪天下？
面相平平无奇？
山羊胡老头的话让崔彩珠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她听不明白山羊胡老头的深意，但字面上的意思她还是懂的。
她有母仪天下的命，但是她的这张脸没有。
齐风见崔彩珠一脸沉默，忍不住开解道：“崔姑娘！你别听他胡说！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你不能什么都信啊。”
人更愿意相信好的。
两个算命的，一个说四十岁以后就暴富，一个说四十岁以后还是牛马命。肯定更愿意相信前者。
后者不喷一顿就算是好的了。
如果山羊胡老头说崔彩珠以后会比现在更惨之类的云云，崔彩珠肯定把对方当骗子，不会去在意。
但偏偏，对方说中了她的心事。
而且还就此画了个大饼。
母仪天下……她吗？
崔彩珠想到了之前的见过的元君尧，那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喜欢她？
崔彩珠有一阵迷茫和受宠若惊。
从来没有想过。
崔彩珠没接触过多少男人，见过最好的人，也就是许望之那样的了。但许望之已经有了夫人。
崔彩珠失望难过，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崔彩珠从来并没有想过做妃子。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皇帝后宫三千，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可这算命先生的话……
叫崔彩珠一时如堕迷津。
齐风见崔彩珠双目无神，不由担心道：“崔姑娘，崔姑娘……”
崔彩珠忽然抬起头，“他说我现在的脸平平无奇，那什么样的脸才有母仪天下的命？是我以前的脸吗？”
“你……”齐风被她眼中的偏执慑住，一时语塞。
齐风从没见过这样的崔彩珠。
以前的崔彩珠是坚韧勇敢的，不畏强权，哪怕是个女子，也令他感到佩服。
但现在的崔彩珠却莫名地固执起来，变得令他看不懂。
齐风当然不懂崔彩珠。
齐风不是女人，只觉得崔彩珠现在好看就行了，不懂崔彩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以前的脸。
崔彩珠看着齐风的样子，心里失望，面上却丝毫不显，平静道：“齐大哥，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