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惨然一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陆定远和夏黎这两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人,又或是嘲讽如今这不公平的制度。
“37年到77年,我在战场上浸淫了40年,如今却只混上了一个团长,而你们这些在建国后好时期才参加队伍,总共也没打过几场仗的人,却一个个已经成为副师、正师级。
52年,我与我的妻子一同上战场,那场上甘岭战役,一炮轰过来,她整个人就只剩下两条带着肉末,滴着血的辫子。
我亲手埋葬了她,她那时候才21岁,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个连级,永远停留在那里不会向前。
如今太平了,你们却让我去死。
难道你们让我束手就擒,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用命换来的和平年代令你们永享太平,而我打了一辈子仗,失去所有亲人,就这么孤苦无依的死去!?
凭什么!!?”
吼到最后,赵大力已经红了眼眶。
在场没有一个人不为那个艰难岁月而动容,又为了他在建国后与毒贩联手,坑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感到恼怒。
那些人不仅仅是抗毒第一线的战士,还有无数隐藏在他们羽翼下,被角雕为首的那群毒贩坑害了的普通老百姓。
他们才是真正应该问那句“凭什么?”的人。
有眼眶已经发红了的审讯人,抹了一把眼泪,气恼的对他道:“无论说什么,你害了那么多人,就是你的不对!
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伤害其他人!”
“哈!”
赵大力的头猛地转向那名说话的审讯人员,脸上说不出的嘲讽。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告诉我,如果这事放在你们身上,谁能跟我拍着胸脯说那一箱子可以换来那么多人性命的鸦片,你们会不拿着去换粮食,哪怕明知道之后会有隐患!?”
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能肯定。
因为在那种自己与最亲近的人的命、革命理想、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的苦难面前,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动这种心思。
可此时,一道格外坚定的女声插进到,如今这因为悲痛与困境粘稠到宛如实质的空气中。
“换,干什么不换?
为了活下去,别说一箱鸦片,10箱鸦片我也换,不然等着饿死吗?”
所有人都猛地转头,看向这位敢于大胆发言的猛士。
夏黎双手插着兜,慢悠悠的大步走向赵大力,垂眸看着他,眼神满是不齿。
她就就着那双手插兜的姿势半蹲在赵大力身前,抽出一只手,拍了拍赵大力的脸。
“要我我也换,只不过你明知道对方是贩毒的人,你为什么还放着他们活着离开?
你们活到现在,就证明他们真的给钱,给粮了。
手底下有一个营,还有那么多老百姓,对方跟你们换钱换粮的时候直接把人扣下,或者当面击杀,钱粮和毒品不就都留下了?
还一下子就干掉了一批丧心病狂的毒贩。
就算没全歼,事后暴露了,你们也可以跟组织说这是“诈”他们,就为了从作奸犯科、杀人如麻的坏人那里搞点儿粮食,和上山剿匪是一个道理。
组织上撑死给你们记个过,难道还能要了你们的命不成?
那么多老百姓都跟你们一起吃了粮食呢,怂恿他们一起去跪一下军帐,哭一哭很难?
如果真的全歼,想想办法,那箱鸦片还能继续和人换粮食。
想要鸦片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分明就是一个可以一直获取粮食的长期经营手段。”
赵大力:……!?
面无表情实际上已经麻了的陆定远:……
在场其他人:……
夏黎勾了一下嘴角,满脸嘲讽的看着赵大力,眼神里却没什么感情,冰冷一片。
“当初不敢弄死那些缅国的毒贩,现在却反而要弄死华夏无辜的人,一群窝里横的家伙。
建国确实是需要无数解放军战士用血肉铸成,可却不是你们一个人两个人,甚至是一百、两百人。
自 1840年八国联军侵华至 1949年华夏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的 110年里,有 4000多万军民为抵御帝国主义的侵凌而壮烈牺牲。
你参与的战役可能至关重要,你也有可能为了建国贡献了很大的力量,但这世界上不是没谁就不可以,哪怕没有你,还有华夏前仆后继的4,000万军民为华夏能够建国而努力。
没有你,华夏照样建国。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当初换东西的时候下不了狠心,是你的能力不足,又或者是心智不足,怎么建国后就能下得了狠心对同胞下手了呢?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错处放在大义里掩盖?
秦始皇征战沙场,统一六国是功绩,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永乐盛世,又有哪一个不是功绩?
老子就算没上战场,单纯的因为科研成果而身居高位,那也确确实实是增强了华夏的国力与威望,当什么官儿,关你屁事儿?
有本事因为时代的不公愤愤不平,刚过去的那几年,怎么没看到你们冲到前线,直接把最能搞事儿的人干掉呢?
愤愤不平的欺负老百姓,你怎么没捅破天,自己当……唔唔唔唔!”
陆定远就知道他媳妇儿跟人家吵,比起什么大义,更多的肯定是因为别人抨击她。
他深吸一口气,大跨步上前,把夏黎从额角青筋爆起,好像马上就要吃人的赵大力旁边揪回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让她没办法继续说出一些危险言论,让其他人抓到把柄。
“你冷静一些!”
在场所有人:……嗯,说的好有道理,不过怎么感觉每一句话都不仅仅是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而是不停的践踏法律与道德,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是连反动言论都差点弄出来了吧?
她这样的一张嘴,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陆定远用巧劲儿控制住已经蹦哒成活泥鳅的大电鳗,视线转向赵大力,强行且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最好坦白从宽,起码对得起那些为了建国让老百姓重归太平的革命先驱,还有那些为了解放战争而牺牲的你的那些战友们。”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赵大力这种愤世嫉俗的人,会想要报复社会,拉着所有人一起死,根本就不肯吐出组织内部的渣滓。
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陆定远一问,赵大力就没有任何负担的全招了,甚至交代的速度以及潭水之深,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