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呜咽着穿过竹海,掀起层层叠叠的墨绿色浪涛。
林默踉跄着穿行在密林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圣魔君那道金光不仅重创了他的肉身,更在混沌天眼上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痕。
银灰色的血液从额间渗出,顺着鼻梁滑落,在青灰色的衣襟上晕开一片诡异的星云状斑纹。
“天诏碑...”
林默握紧怀中那枚温热的残片,冰凉与炽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同时从掌心传来。
残片上的半个“天”字微微发烫,边缘处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似乎在回应着远方某种神秘的召唤。
身后远处,青冥山顶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是绝世强者交锋后特有的死寂,连山风都为之凝滞。
山脚下,一条浑浊的河流蜿蜒而过,河水呈现出诡异的铅灰色,表面漂浮着细碎的银色光点。
河畔芦苇丛中,果然系着一叶扁舟。
舟身黝黑如墨,看不出是何种材质所制,船头挂着一盏青铜古灯,灯焰如豆,在渐浓的暮色中顽强地跳动着,将芦苇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默刚靠近小舟三丈范围内,青灯突然大亮。
灯焰暴涨三尺,在空中勾勒出几行半透明的文字:“顺流三日,可见碑影。”
“莫回头,莫停舟。”
“水中月非月,灯中魂非魂。”
字迹潦草如龙蛇奔走,墨色中夹杂着丝丝血痕,像是书写者在仓促间咬破指尖所留。
林默皱眉思索这几句偈语的含义,突然耳廓微动。
山顶方向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那声音如同利刃划破绸缎,由远及近,速度惊人。
没有犹豫,林默反手抽出腰间青铜短刀,刀光一闪斩断缆绳,纵身跃上小舟。
说来也怪,这无人操控的小舟竟自行调转船头,顺流而下。
舟身划过水面时没有激起半点浪花,速度却快得惊人,眨眼间已驶出百丈之遥,在河面上留下一道银色的尾迹。
几乎在同一时刻,三道身影如陨星般落在河畔。
为首的是个金袍老者,胸前天罚殿的日轮徽记熠熠生辉。
左侧站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魔将,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最右侧则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文士,手持一柄铁骨折扇,扇面上绘着九朵血色莲花。
“追!”金袍老者厉喝,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化作绳索向小舟卷去,“绝不能让混沌天眼接触到天诏碑!”
魔将却突然伸手拦住二人,黑雾中传出沉闷的声音:“且慢!你们看那盏灯...”
青灯的光芒笼罩着小舟,在浑浊的河面上投下长长的倒影。
奇怪的是,水中倒映的并非小舟的形貌,而是一具青铜棺椁的轮廓!
那棺椁表面刻满古老的符文,棺盖上九道锁链交错缠绕,锁链尽头消失在虚空之中。
“青冥渡...”中年文士倒吸一口凉气,铁骨折扇“啪”地合拢,“是那个人的手段!”
三人竟不敢贸然追击,眼睁睁看着小舟消失在河道拐角处的迷雾中。
金袍老者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咬牙道:“传讯给殿主,就说...青铜棺再现。”
......
舟行水上,两岸景色如走马灯般变换,昼夜更替的速度明显快于外界。
林默盘坐舟中,发现小舟内部刻满了细密的符文,这些符文随着水流变化而明灭不定,构成某种古老的阵法。
第一日,河道两侧是连绵不绝的赤色山崖。
崖壁陡峭如刀削,表面刻满古老壁画,记载着无数林默从未见过的异兽与战斗场景。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幅,九个太阳悬挂天际,一个背生双翼的身影张弓搭箭,箭尖所指之处,空间扭曲破碎。
当小舟经过时,壁画上的形象仿佛活了过来。
那道射日的身影竟转头看向林默,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更可怕的是,林默怀中的天诏残片突然剧烈震动,似乎要挣脱而出飞向壁画。
“这些不是壁画...”林默猛然醒悟,“是被封印的远古战场!”
第二日,河流突然变窄,两岸出现密密麻麻的碑林。
每块石碑都呈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透后又经年风干。
碑面上刻着不同的名字,有些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林默的混沌天眼隐约看到,每块碑下都镇压着一道挣扎的虚影,那些虚影的额头上,全都生着与他一模一样的竖瞳!
“逆天者...之墓?”林默心头微震,感到一阵莫名的悲怆。
就在这时,怀中的残片突然发烫,那个“天”字亮起刺目的金光。
紧接着,碑林最中央的一块无字碑轰然炸裂,碎石落入河中,激起丈许高的血色浪花。
浪涛中,一道模糊的虚影向林默躬身行礼,随即消散于无形。
第三日清晨,雾气弥漫如牛乳。
小舟驶入一片完全静止的水域,这里的水像融化的琉璃,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
河床铺满了森森白骨,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兽骨。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骨骼表面全都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被天道法则侵蚀的痕迹。
青灯突然熄灭,灯芯处升起一缕青烟,在空中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向林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消散。
小舟停了下来,静静漂浮在水中央。
林默站起身,发现前方雾气中隐约浮现一道巨大的阴影。
那是一座碑的轮廓,高耸入云,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闪电状的裂纹,每道裂纹中都流淌着熔岩般的金光。
“天诏碑...”
就在林默准备上前查看时,水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
一张惨白的人脸从水下缓缓浮起,距离船帮不过三尺!
那张脸像是被水泡胀的皮革,五官模糊不清,唯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又...一个...送死的...”人脸发出气泡翻涌般的声响,每个字都带着黏腻的水声。
“哗啦!”
无数苍白手臂破水而出,手臂表面覆盖着鱼鳞般的角质,指尖生着寸许长的黑色指甲。
这些手臂抓住船帮疯狂摇晃,小舟剧烈颠簸,随时可能倾覆。
林默挥刀斩断几条手臂,却发现断肢处立刻生出肉芽,眨眼间又再生出新的手臂。
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的混沌之力正在急速流失,这些诡异存在通过接触在吞噬他的力量!
经脉中的能量如决堤之水向外倾泻,连混沌天眼都变得黯淡无光。
危急关头,怀中的残片突然自动飞出,悬浮在林默头顶三尺处。
那个“天”字大放光明,金光如烈阳初升,照得整片水域亮如白昼。
水下的怪物发出凄厉尖叫,纷纷松手潜入深水。
残片的光芒在水面形成一道金色屏障,将小舟牢牢护在其中。
紧接着继续向前飞去,似乎在指引方向。
林默顾不得小舟,纵身跟上。
当他踏水而行时,惊讶地发现脚下根本不是水,而是一层薄薄的、类似水银的液态金属,每一步都会激起环状波纹,波纹中浮现出陌生的星空图案。
天诏碑的全貌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高约百丈的方尖碑,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
靠近了看,那些纹路竟然是无数微缩的符文,每一个都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
最令人震惊的是,碑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槽,形状与林默手中的残片完全吻合!
“这就是...拼接天诏的地方?”
林默正要上前,突然心生警兆。
混沌天眼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他本能地侧身。
“嗤!”
一柄漆黑长矛擦着脸颊飞过,在碑身上溅起一串幽蓝色的火花。
长矛所过之处,空间留下久久不散的黑色裂痕。
“反应不错。”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调古怪,像是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不愧是这一代的混沌天眼的继承者。”
林默缓缓转身。
雾气中走出一个披着血色斗篷的身影,兜帽下是一张布满缝合痕迹的脸。
那张脸由不同肤色的人皮碎片拼接而成,每道缝合线都渗出黑色的黏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掌,而是由五条细长的黑蛇组成,每条蛇的眼中都跳动着幽绿火焰,蛇信吞吐间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嘶鸣。
“你是谁?”林默暗中运转混沌之力,发现经脉中的能量流动变得滞涩,显然对方早已布下禁制。
“看守者。”来人咧嘴一笑,缝合的嘴角撕裂开来,露出里面另一层牙齿,“或者说,天诏碑的...清道夫。”
说话间蛇手一挥,五条黑蛇暴射而出,在空中化作五道黑线。
黑蛇飞行轨迹诡谲多变,时而消失时而闪现,完全无法预判。
林默挥刀格挡,却发现刀锋穿过蛇身如斩虚空。
这些黑蛇根本不受力,直接穿透刀锋,钻入他体内!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五条黑蛇在他经脉中游走,疯狂吞噬混沌之力。
更可怕的是,它们还在向额间的竖瞳逼近,蛇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
“别挣扎了。”看守者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在水银般的河面上留下燃烧的黑色脚印,“第三百六十个...倒是凑了个整数。”
林默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
就在黑蛇即将触及混沌天眼的刹那,悬浮在空中的残片突然射下一道光束,正中他的眉心。
“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让林默仰天长啸。
银灰色的光芒从七窍中迸射,那五条黑蛇瞬间被逼出体外,在半空中炸成腥臭的血雾。
血雾不散,反而凝聚成一个诡异的符文,印在看守者额头上。
看守者脸色大变:“你竟然能激活残片?不可能!除非...”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转身就想逃走。
但已经晚了。
林默缓缓站起,周身缠绕着前所未有的混沌气息。
额间的竖瞳完全睁开,瞳孔中不再是星河景象,而是一个旋转的“逆”字!
这个字每转动一圈,就有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从瞳孔深处涌出,融入周围空间。
“原来如此...”林默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宏大,带着古老的回响,“天诏碑不是用来拼接天诏的...”
抬手,握拳。
简单的动作却引发空间震颤,拳锋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痕。
“是用来镇压‘逆’的!”
一拳轰出,银灰色的拳芒如长虹贯日,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
看守者仓促间凝聚的七道屏障如同薄纸般被洞穿,拳芒瞬间击穿他的胸膛。
后者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空洞,缝合的脸皮寸寸开裂,露出下面另一张苍老的面容。
“你...不是继承者...”看守者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身体开始崩解。
尸体倒地,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随即被河面吸收殆尽。
林默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向天诏碑。
随着靠近,碑身上的符文开始剧烈躁动,那些凹槽中陆续亮起微光。
显然已经有部分残片被人收集并嵌入了。
林默注意到最大的几个凹槽仍然空着,其中有一个的形状与他手中的残片完全匹配。
举起残片,对准那个凹槽。
残片上的“天”字光芒大盛,与碑身产生强烈共鸣。
“叮!”
残片自动嵌入,严丝合缝。
整座碑身剧烈震动起来,一道巨大的裂痕从顶端蔓延到底部,裂缝中喷涌出银灰色的雾气。
透过裂缝,林默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碑内中空,悬浮着一具水晶棺椁。
棺中躺着一个身影,额间生有竖瞳!
更惊人的是,当棺椁感应到混沌天眼的气息时,那具躯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