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风突然静止了，甚至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灰袍人的身影悬浮在离地三丈的虚空中，宽大的袍袖在无风的空气中自然垂落，露出枯瘦如竹节的手指。
那双手看似苍老，却蕴含着令空间扭曲的力量。
林默仰头望去，混沌天眼的银灰色光芒在瞳孔中流转。
“代价？”林默冷笑，“潜观堂主亲自现身，就为了说这些故弄玄虚的话？”
灰袍人宽大的兜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就像在收拢一张无形的网。
“嗡——”
空气中泛起水波般的纹路，一道半透明的屏障以二人为中心迅速展开。
屏障外，裴元庆率领的血骑正要冲锋，战马却突然人立而起。
紫角魔将的紫色独角迸发出刺目电光，却在触及屏障的瞬间消弭于无形。
十里范围内的所有生灵，都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维度中。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灰袍人落地时没有激起半点尘埃，那双从兜帽阴影中露出的眼睛深邃如星空，瞳孔深处隐约有星辰生灭的景象。
“混沌天眼与天诏的联系，比你想象的更为复杂。”
林默体内混沌之力沿着经脉急速流转，在体表形成一层肉眼难辨的银灰色光膜。
他能感觉到，灰袍人看似随意的站姿，实则封锁了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
“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灰袍人袖袍轻拂，地面上的砂石自动排开，一方通体莹白的玉石桌从地下升起。
桌上两盏青瓷茶盏中，琥珀色的茶汤冒着袅袅热气，茶香中带着某种古老药材的气息。
“坐。”灰袍人率先落座，手指轻叩桌面，茶盏便自行移到林默面前。
林默没有动。
灰袍人也不勉强，自顾自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茶汤入口的瞬间，他眼中星辰流转的速度突然加快。
“天诏并非器物，而是一段被斩断的天道法则。”灰袍人缓缓说道。
林默心头剧震。
他想起在青铜棺底看到的那行残缺血字——“天罚之上尚有...”
字迹边缘残留的金色光点，与混沌天眼觉醒时看到的景象如出一辙。
难道初代混沌体留下的，正是关于这段被斩断天道的警示？
“继续说。”林默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右脚恰好踏在一个微妙的方位上。
这是他暗中推演出的最佳攻防位置。
灰袍人指尖轻点茶盏，水面顿时泛起涟漪，一幅星空图景徐徐展开：“上古时期，天道完整，万物有序。”
水中的星辰按照某种玄妙轨迹运行，突然一道璀璨流光横贯天际，星空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出现蛛网状的裂痕。
“直到有人斩断一截天道，炼成‘天诏’，意图篡改天地规则。”
灰袍人说着，水面景象变换，显现出一座悬浮在云端的金色宫殿，殿前跪伏着无数身影。
林默瞳孔微缩。
“天罚殿，就是为守护这段残缺天道而存在。”灰袍人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雷，“而你额间这只眼睛……”
他忽然抬手隔空一点，“正是寻找天诏的钥匙。”
一道金光从灰袍人指尖射出，直指林默眉心。
混沌天眼自动激发，银灰色光束与金光在空中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辉。
光芒散去后，空气中残留着细小的空间裂缝。
林默突然想起紫角魔将手中那枚令牌上古老的“诏”字，以及混沌天眼产生的异常共鸣...
“魔族为何会有天诏残片？”
灰袍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看来你已经见过残片了。”
说着放下茶盏，瓷底与玉石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魔渊深处镇压着一部分天诏碎片，这也是魔族千万年来不断冲击边关的原因，他们想夺取完整的天诏力量。”
林默忽然意识到什么，眼中银芒暴涨，周身三丈内的砂石无风自动：“所以天罚殿要杀我，是怕我找到天诏？”
“不。”灰袍人摇头，“他们是怕你修复天诏。”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林默回想起混沌天眼吞噬天罚之力时的异象，那些被吸收的金色符文在瞳孔深处重组，形成某种残缺的图案。
还有青铜棺中空无一物的情景...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脑海中成形。
“初代混沌体...就是斩断天道之人？”林默突然问道。
灰袍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抬头望向天际，兜帽下的阴影中，两道实质般的目光穿透云层：“时间到了。”
“咔嚓！”
屏障外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只见紫角魔将手持那枚紫色令牌，独角上缠绕着血色雷霆，正在一点点破开屏障！
令牌上的“诏”字绽放出妖异紫光，所过之处，灰袍人布下的结界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般消融。
“潜观堂主，你越界了。”紫角魔将的声音透过裂缝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音，“这人族小子，我魔族要定了！”
灰袍人轻叹一声，袖中滑落一柄看似普通的木尺。
尺身呈现暗青色，上面刻着细密的刻度，每一格都闪烁着不同的符文。
“既如此...”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轰隆！”
大地剧烈震颤，远处高达百丈的玄铁城墙轰然倒塌。
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由金色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正在寸寸断裂。
每一节锁链断裂，都会在空气中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不好！”灰袍人脸色骤变，手中木尺自动飞起，在头顶急速旋转，“魔渊封印被触动了！”
紫角魔将却露出狂喜之色，单膝跪地，将独角抵在令牌上：“终于来了！”
漆黑光柱中，缓缓浮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通体笼罩在黑雾中，唯有一双赤红眼眸清晰可见。
目光所及之处，空间如同被无形大手揉捏般扭曲崩裂，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
“圣魔君！”紫角魔将声音颤抖，“恭迎君上降临！”
林默浑身汗毛倒竖，混沌天眼传来前所未有的危机预警。
这所谓的圣魔君，仅仅是目光扫过，就让他体内的混沌之力运行滞涩，实力绝对在灰袍人之上！
“混沌天眼...”黑雾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如同千万年未曾开口的青铜器相互摩擦，“交出来。”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林默如遭雷击，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
强忍不适，全力运转混沌之力，银灰色战甲再度覆盖全身。
灰袍人横跨一步挡在林默身前，手中木尺绽放出刺目青光，在身前形成一道光幕：“魔君，你越界了。”
“滚开。”圣魔君抬手一挥，黑雾凝聚成一只布满鳞片的巨掌拍下。
掌心中竟生着一只竖瞳，与林默的混沌天眼有七分相似。
“砰！”
灰袍人连退七步，每退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个深达寸许的脚印。
他手中木尺出现道道裂痕，嘴角溢出一丝泛着金光的鲜血，却仍死死挡在林默前方：“快走！魔渊封印已破，边关即将沦陷！”
林默却盯着圣魔君周身的黑雾，混沌天眼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与紫角魔将手中令牌同源，却浓郁百倍的天诏之力！
更惊人的是，在黑雾深处，隐约看到了一枚残缺的玉简虚影。
“原来如此...”林默恍然大悟，体内混沌之力按照某种古老轨迹开始运转，“魔族不是要夺取天诏，而是要释放被镇压在魔渊的天诏碎片！”
圣魔君闻言，赤红眼眸微微眯起，黑雾稍微散开，露出下半张苍白如纸的人类面孔：“聪明的小子。”
说着缓缓抬手，黑雾中那枚残缺的玉简逐渐凝实，“这就是你们人族拼命隐藏的真相...”
玉简上赫然刻着两个古老的篆字——天诏！
就在玉简出现的刹那，林默额间竖瞳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一道银灰光束自主射出，与玉简连接在一起！
光束中流动着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正是之前吸收的天罚之力所化。
“哗啦啦——”
玉简表面的封印开始崩解，无数金色符文如锁链般断裂。
灰袍人见状大急，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木尺上：“住手！一旦天诏碎片解封，整个人间界都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圣魔君突然一掌拍出，黑雾化作九头狰狞巨兽扑向灰袍人！
每个兽首都生着不同的面孔，却统一张着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林默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全力催动混沌天眼，身形化作一道银灰色流光，主动冲向那枚玉简！
在接触到玉简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浩瀚如星海的力量涌入体内。
“你找死！”圣魔君震怒，舍弃灰袍人转向林默。
黑雾中伸出无数触手般的光带，试图阻拦。
然而为时已晚。
林默的手已经触及玉简，混沌之力如洪水般涌入。
玉简剧烈震颤，表面的古字“天诏”开始扭曲变化，最终形成两个全新的字符：“天...逆...”
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整片天地为之一静。
无论是翻涌的黑雾、破碎的城墙，还是远处交战的双方，全都凝固在原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林默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正从玉简中涌出，顺着混沌天眼流入他的体内。
那不是普通的力量，而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恍惚间，林默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一座悬浮在九天之上的金色宫殿，殿前跪伏着无数身影，有仙人，有妖魔，甚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异族。
宫殿正中央，悬浮着一卷金色诏书，诏书上缺失的一角...形状与这枚玉简完全吻合！
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一片血色战场。
一个与他有着相同竖瞳的身影正在与某个模糊的存在交战。
那人手持一柄青铜长剑，剑身上刻着的正是“天逆”二字！
最终，那人被九道贯穿天地的锁链钉在虚空之中...
“原来这就是...天诏的真相？”林默心神剧震。
就在他即将看到更多时，一声震天怒吼将他拉回现实：“不——！”
圣魔君的黑雾被某种无形力量撕开，露出真容。
那竟是一张与人类无异的面孔，唯独眉心处有一道金色竖痕，与混沌天眼有着七分相似！
更惊人的是，他的脖颈处隐约可见与林默相同的银色魔纹。
“你是...人族？”林默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面容。
圣魔君没有回答，而是疯狂地扑向林默手中的玉简，眼中金色竖瞳迸发出刺目光芒：“还给我！那是我的！”
灰袍人趁机出手，木尺化作千丈青光斩向圣魔君后背。
同一时刻，破碎的城墙外突然亮起无数金光，天罚殿的援军到了！
为首的是一名脚踏金色莲台的老者，手中托着一座微型宫殿模型。
三方力量同时爆发，林默所在的位置瞬间被能量风暴吞没。
风暴中心，隐约可见林默将玉简按向自己额间的混沌天眼...
当光芒散去时，原地已空无一人。
只有半截断裂的玉简悬浮在空中，上面那个“逆”字闪烁着妖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