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龙息起伏，如同远古巨兽沉睡时的吐纳。
林默坠入地底百丈才堪堪稳住身形，脚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触感。
那是沉积了无数年的龙血沼泽，每一滴暗红色液体都蕴含着狂暴的龙气。
抬头望去，九条祖龙脊椎骨如擎天巨柱贯穿上下，每根骨节缝隙中都流淌着粘稠的星光脓液。
那些闪烁的光点像是被囚禁的星辰，在幽暗中发出不甘的呜咽。
而盘踞在正中央的，是条仅剩半颗头颅的巨龙。
左眼跳动着青色火焰，每一次闪烁都会在岩壁上投射出古老的龙族符文。
右眼处却是深不见底的青铜色空洞，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青铜虫在其中蠕动。
“三万年了...”巨龙开口时，整片地穴都在震颤，岩壁上剥落的碎石在半空中就被龙威碾成齑粉。
“终于等到身负九星龙纹之人。”它的声音像是千万块青铜片相互摩擦，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回响。
林默胸口的龙纹突然灼痛，皮肤下浮现出九颗星辰组成的龙形图腾。
他这才发现，巨龙残躯上布满了与他一模一样的烙印，只是那些烙印更加古老斑驳，有些已经与青铜锈迹融为一体。
更诡异的是，每道龙纹都在缓慢蠕动，就像有生命般向着巨龙心脏位置爬行。
“你是初代祖龙？”林默握紧青锋剑，剑身上的逆鳞纹路发出清越的剑鸣。
“是，也不是。”巨龙垂下残缺的龙角，那断口处竟生长着细密的青铜结晶，“老夫是唯一拒绝青铜契约的愚者，也是被其他八龙分食的叛徒。”
说着，突然剧烈咳嗽，从龙吻中喷出大团青色火焰，在空中凝成往昔景象。
九条祖龙环绕混沌源火而立，每一条都散发着令天地变色的威压。
青铜手持契约从天而降，其中八条龙低头臣服，龙角刺入契约接受青铜灌注，唯有最年长者昂首咆哮，龙爪撕碎了飘到面前的契约残页...
“它们以为得到的是永生。”巨龙冷笑，左眼青焰突然暴涨，将画面中臣服的祖龙烧成灰烬，“实则是将血脉化作青铜繁衍的温床。”
残缺的龙尾突然拍打地面，露出腹部一道恐怖的伤口。
那里没有内脏，只有无数青铜丝线在编织新的器官。
林默突然想起那些龙血化身的怪物，眼中跳动的正是同样的青铜冷光：“所以我的龙血也...”
“你不同。”巨龙左眼的火焰突然暴涨，将整个地穴照得如同白昼，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青铜虫纷纷发出尖锐嘶叫，“你的血脉来自混沌源火直接点化，是最后的纯净龙种。”
地穴突然剧烈震动，顶部落下簌簌碎石。
巨龙抬头，独眼中映出血肉祭坛上空的景象。
青铜血卵已经孵化到胸口位置，九星源火法阵只差最后一丝就能圆满。
那些悬浮在血卵周围的源火正在疯狂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会从虚空中扯出一条半透明的龙魂，将其撕碎后融入血卵。
“来不及细说了。”巨龙猛然舒展残躯，那些束缚它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老夫送你进混沌炉心，必须在血卵完全孵化前...”
声音戛然而止，左眼青焰突然剧烈晃动。
“等等！”林默指向龙血沼泽深处，那里的血水正在形成诡异的漩涡，“那里有人！”
浑浊的血水中，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凡人正拼命游向这边。
最前面的老者白须染血，怀中紧抱着个青铜罗盘，正是往生客栈见过的负剑道士！
他身后跟着的男女老少个个面色惨白，但眼中都跳动着决绝的光芒。
“求龙尊救命！”道士咳着血水大喊，他的一条手臂已经变成青铜质地，“青铜甲士在屠杀幸存者！”
血潭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隐约可见数十具青铜甲士正在逼近。
巨龙吐息形成气墙，青色的火焰屏障暂时阻隔了追兵。
林默跃入血潭将人捞起，发现这些竟都是修士，每人身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龙气。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裸露的皮肤上都有青铜化的痕迹，有个少年的半边脸已经变成了冰冷的金属。
“葬星谷守墓人后裔。”道士抹去脸上血污，露出下面正在蔓延的青铜纹路，“我们世代守护龙墓，就为等今日之变。”
说着，从怀中取出个锈迹斑斑的青铜匣，匣面九龙夺珠的浮雕缺了颗眼珠，那空缺处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这是初代祖龙留下的...”
巨龙突然发出痛苦嘶吼。
众人头顶的岩层轰然炸裂，三具青铜化身破土而入。
僧侣、武将、书生，每张脸都是林默的扭曲复刻！
它们身上穿着与林默相似的服饰，但材质全是流动的青铜，那些液态金属不断变换着形状，时而化作经文，时而变成兵器。
书生化身轻笑，“圣主承诺，若你自愿回归，可保留神智。”
说话时，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青铜牙齿。
道士猛地推开林默，青铜匣对准三具化身：“开！”
他的道袍突然燃烧起来，露出下面布满全身的龙纹刺青，如同活物般蠕动，全部流向手中的青铜匣。
匣中射出九道青光，在空中交织成网。
三具化身触网即燃，却在焚尽前同时捏碎手中玉佩。
恐怖的能量波动席卷地穴，巨龙残躯被震得鳞片剥落，露出下面正在被青铜侵蚀的血肉！
“走！”巨龙一爪拍向地面，龙血沼泽顿时沸腾，那些沉积的龙血如同活物般旋转起来，“进混沌炉！”
血水旋转成漩涡，露出底下青铜铸造的炉心入口。
林默刚要跃入，却被道士拽住衣袖：“带上这个！”
塞来的竟是个青铜小人偶，眉眼与老板娘有七分相似。
人偶心口嵌着粒青玉，隐约可见龙影游动，更诡异的是，正在微微发热，如同活人的体温。
“她的一缕残魂。”道士转身拔剑，那柄桃木剑上突然燃起青色龙焰，”我们替你挡...”
话音未落，武将化身的青铜长戟已贯穿他胸膛。
其余修士结阵迎敌，顷刻间血染龙潭。
林默咬牙跃入漩涡，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巨龙独眼青焰暴涨，一口咬住僧侣化身的头颅，而自己的龙角也在同一时刻彻底青铜化...
漩涡将林默吐进个青铜铸造的球形空间。
四壁刻满逆鳞龙纹，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时不时凸起形成龙首形状。
中央悬浮着九盏青铜灯，灯芯燃烧的正是被夺走的源火，每一簇火焰中都囚禁着一条微型龙魂。
而灯阵中央，蜷缩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
面容与青铜化身别无二致，只是眉心多了道狰狞裂痕，从那缝隙中不断渗出青铜与鲜血的混合物。
“你来了。”少年睁眼，瞳孔中跳动着九色火焰，“我等你很久了。”
林默青锋直指少年咽喉，剑尖距离皮肤还有三寸时突然被无形的屏障阻挡：“你就是混沌炉心？”
“是容器，也是钥匙。”少年不躲不闪，任由剑尖抵住那层无形屏障。
他抬起手臂，皮肤下浮现出与林默完全相同的九星龙纹，“就像你一样。”
这句话说完，九盏青铜灯同时倾斜，源火流淌成河，在虚空中映出震撼景象。
混沌海中，九条被青铜化的祖龙正在相互吞噬。
龙鳞已经全部变成青铜质地，但每撕下一块血肉，下面露出的却是蠕动的黑暗物质。
而它们争夺的中心，赫然是口刻满逆鳞的青铜古棺！
“看清楚了。”少年指尖轻点，画面突然拉近，棺椁变得透明，“棺中躺着的是谁。”
林默瞳孔骤缩。
古棺里沉睡的素白身影，竟是往生客栈的少女！
她双手交叠于心口，掌中捧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下搏动都引得九条祖龙随之震颤。
更诡异的是，有八条青铜锁链从她心脏延伸出去，分别缠绕在八条祖龙的逆鳞上。
“时序...是混沌源灵。”少年声音突然变得沧桑，脸上的稚气一扫而空，“当年为阻止青铜灭世，她将自己炼成了封印。”
画面再变，显出往生客栈的真正模样。
那根本不是建筑，而是一条首尾相衔的巨龙遗骸！
老板娘站在龙首处，手中青铜算盘每拨一子，就有道龙气注入虚空。
仔细看去，算珠上刻着的全是人名，每个名字都在渗血。
“现在明白为何她能保存残念了？”少年冷笑，声音突然变得刺耳，“客栈本就是最后一条祖龙所化。”
说着，突然抓住自己眉心裂痕，用力撕开。
里面没有鲜血，只有不断增殖的青铜丝线。
地穴剧烈的震动传来，顶部落下青铜碎屑。
少年突然咳出血沫，眉心裂痕扩大：“没时间了...血卵即将...”
林默猛然想起少女临死的唇语，那形状此刻与少年正在说的话完美重合：“混沌源到底是什么？”
“是开始，也是终结。”少年身体已经透明到能看见身后的青铜灯，“青铜想用九缕源火重燃混沌，却不知那会唤醒真正的...”
他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
整个炉心空间剧烈扭曲，九盏青铜灯接连炸裂。
林默胸口的龙纹突然离体飞出，化作九星锁链缠向少年！
“原来如此！”少年不怒反笑，声音突然变成初代祖龙的龙吟，“这才是祖龙的后手！”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那些锁链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七窍。
锁链入体的刹那，少年身形暴涨，转眼化作三丈高的青铜巨人。
但诡异的是，他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眉心裂痕中不断渗出青色液体。
更可怕的是，背后浮现出八条虚幻的龙影，每一条都在发出痛苦的嘶吼。
“快...动手...”巨人的声音突然变成初代祖龙的嘶吼，左眼恢复了短暂的清明，“用逆鳞剑刺...裂痕...”
林默毫不犹豫地掷出青锋。
剑身贯穿巨人眉心的瞬间，整个混沌炉轰然炸裂！
恐怖的能量风暴中，林默看到九星锁链从巨人体内扯出团蠕动的黑暗物质。
那东西表面布满龙鳞，核心处跳动着半颗青铜心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龙鳞下面不断凸起，就像有无数小虫想要破壳而出。
“混沌源...核...”巨人的身躯开始崩溃，青铜外壳剥落后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血肉，“交给...时序...”
爆炸的冲击波将林默掀飞。
他在虚空中翻滚，隐约看见血肉祭坛已经崩塌，初代祖龙的残躯与三具化身同归于尽。
而高空中的血卵...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天地。
血卵彻底破开，却不见青铜身影，只有个素衣少女凌空而立。
她睁眼的瞬间，九条正在厮杀的祖龙同时僵直，如遭雷击。
“时序？”林默稳住身形，发现手中的青铜人偶正在发光。
少女转头，眸中流转着九色星芒。
伸手虚抓，林默怀中的青铜人偶自动飞出。
当人偶触及她指尖时，老板娘的身影短暂浮现：“小姐...老奴尽力了...”
“睡吧。”少女轻吻人偶额头，一滴泪珠落下，正好滴在人偶心口的青玉上，“剩下的交给我。”
随着这句话，人偶化作流光融入少女心口。
九条祖龙尸骸突然解体，化作漫天青铜暴雨。
少女在雨中漫步而下，每一步都让虚空泛起涟漪。
当她走到林默面前时，手中多了一青一黑两团纠缠的能量。
青色那团中能看到九条小龙在游动，黑色那团则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如龙，时而似人。
“选吧。”她声音空灵如天籁，但眼中却带着深沉的疲惫，“用混沌源核重铸秩序，还是...”
林默还未回答，大地突然裂开无数缝隙。
幸存的百姓在废墟中哀嚎，负剑道士拖着残躯在血泊中挣扎。
更远处，皇城方向升起滚滚浓烟，那是青铜最后的化身在屠杀生灵。
每一道烟柱升起，都意味着又一座城镇被青铜吞噬。
“我选第三条路。”林默突然抓住两团能量，在少女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拍向自己胸口！
林默能感觉到皮肤下的九星龙纹正在疯狂闪烁，与两团能量产生共鸣。
“你...！”少女终于变色，素白的手指想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九星龙纹与源火同时爆发，林默的身躯开始崩溃重组。
剧痛中他仰天长啸，声浪震碎了方圆百里的青铜造物。
当光芒散去时，站在原地的已非人形，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