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夜大风,吹倒了豆角架。
周大山、周小山整理着架子,将倒地的豆角藤小心地缠到架子上,看着地上掉落的黄白色花冠,有些心疼。
种子可是寿光百姓赠的,若种不好,总归对不起人。
周小山用细绳将两根木条绑好,言道:“达,没毁多少,用不了两日,又能开出更多花来,下个月就能吃上了。”
周大山将最后一根木条重新插好,整理好豆角藤:“到时候挑一些好的留下作种,还给王耆老家,咱们总要记恩。小山,你看看那是谁,我怎么觉得,像是王知县?”
周小山回头看去,看到王云洲正与典史姜辉走来。
王云洲看着行礼的周大山、周小山,哈哈笑着:“可不必如此。”
寒暄几句,周大山问道:“王知县是要去办案,还是?”
官员通常没事不下乡。
王云洲看了看周村方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次来,有一件大事要商议,方才路过刘庄时与百姓谈了下,并不顺利。”
姜辉苦笑:“何止是不顺利,若不是走得快,说不得会被人淬一脸唾沫。”
周大山有些诧异。
要知道王云洲在寿光官声不错,颇得人心,什么事能被人嫌弃至吐口水的地步?
王云洲并没直说,而是至了周庄,让人召集户主之后,这才开口:“这里距离县衙有些远,抄写的告示也还在准备中,没送到此处,索性我亲自来一趟。诸位父老乡亲,蓟州大捷的消息,你们应该听说了吧?”
周大山、周慈等人连连点头。
最近乡野之地也颇通消息,说到底还是和镇国公有关。
镇国公死而复生,这消息传遍天下,已没什么消息闭塞一说,但凡有人处,只要不孤绝于世,基本上都听说了。紧接着便有消息说元廷举六十万骑兵南下,已经打下了蓟州镇,要重新入主中原,这事闹得人心惶惶,知道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不安心的日子还没多久,蓟州大捷的消息就传来了,还是官府让人连夜传的,为的就是安民心……
王云洲向北拱手:“镇国公、宋国公等将士浴血奋战,终有大捷。可草原之上的元军不灭,用不了多少年,元军依旧会再次寇边,边镇无法安宁。故此,朝廷决断,命宋国公、曹国公、魏国公北伐——”
“命镇国公统筹北伐后勤事宜,镇国公深知如今朝廷大部财政已拿去支持北伐,无法拿出更多钱粮征发徭役,加上夏收在即,不愿过于伤民,但是——”
“北伐要继续,才能真正结束战争,打出一个百年和平大局!所以镇国公下达了征发徭役的公文,百姓自觉、自愿参与服徭役,为大军输送粮草物资,没有银钱,没有粮食可拿,只管吃饭。”
“我知道,大家是山西移民,三年之内,没有人可以让你们服徭役。可诸位,镇国公要完成后勤重任,没有人是万万不能。他们不去,你们不去,难不成让镇国公亲自扛着粮食去前线?”
“王某来这里,为的就是想说这么几句,并非强制,你们之中若有人愿意自愿服徭役的,可在七日之后来县衙报名,若无人愿意——只要镇国公点头,我王云洲也是有些力气,能推车走一遭草原!”
说罢,王云洲拱了拱手,带着姜辉离开。
周大山、周慈等人都听明白了,三三五五地讨论着。
周慈看向周大山:“咋整?”
周大山呵了声,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什么叫咋整,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咋整?”
周慈黝黑的脸颊动了两下:“咋整,就是,咱们商量商量,去几个人?”
周大山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人可以穷,但不能穷到忘本。人可以富,但不能富到忘善。其他村落的百姓怎么想,是他们自个的事,咱们不说不管,可若是咱们这些人不去,留在这里,你觉得咱们的脊梁骨还能直起来吗?”
“说得好!”
王河堤拍手,止住众人议论,高声喊道:“诸位,在山西服徭役时,咱们可没少白出力气,不一样被人拉去干活?现如今镇国公需要人手,朝廷需要北伐,咱们怎能袖手旁观?”
“受恩于朝廷,却在朝廷需要时不作为,可耻啊。我王河堤,第一个报名!”
周慈转身就走。
王河堤脸色有些难看。
周慈走了几步,发现被一干爷们盯着,那眼神有些想刀人,于是说道:“你们愣什么啊,去挖酒啊,服徭役的时候不得给镇国公带上咱们自酿的美酒?”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纷纷去准备。
至于家中婆娘的唠叨,夏收的困苦,这些事现在都不重要了。
周小山对不高兴的三娘直说了,夏收能收多少是多少,就是没收上来,权当绝收了,这一趟也得去,反正家里仓里有粮,饿不死。朝廷给了大家这么多东西,迁移过来只一年就摆脱了吃不饱的日子,粮食多到不用缸改用仓了,如何都不能让镇国公扛着粮食去前线……
两日之后。
隔壁村的王耆老拄着拐杖来到了周村,找到了周大山、周慈。
移民村五年不上税,有些地方选出了里长、甲长,有些地方并没选,甚至也没个老人,村民有点事都找年纪较长的协商便可。
王耆老与周大山、周慈也没客套几句,便说道:“听说你们村上三百户人家,竟要出四百人服徭役?”
周大山点头:“没错,若不是几个妇人哭着闹着要上吊,能有四百二十人。”
王耆老兴奋不已:“那什么,我这里有一份自愿服徭役的名单,你们将名字填到我这里来,一户人家,我给你们一石米,如何?”
“啊?”
周大山傻眼,这是什么操作?
“别听他的,一户人家,我给一两银,你们将名字给我。”身着绸缎的商人走了过来,一脸谄媚地对周大山、周慈道:“一两银,不少了吧?若是觉得少,咱们也可以商量……”
王耆老瞪眼:“王富贵,我先来的!”
王富贵哼了声:“王耆老,这种事看的是对朝廷的拳拳赤子之心,哪看谁先来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