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军骑兵就好像泥鳅一般,从白牦军身侧滑过。
臧布立时便意识到不对,赶忙下令调转方向。
可战马疾驰之下的惯性极其可怕,想要立刻调转方向绝无可能。
眼下臧布只得作为头狼,划出一个弧度方能调转方向。
可也不知是明军早就设计好的,亦或是碰巧。
此刻臧布眼前便是树林,他也只能带兵冲入林中,方才能调转方向。
然而蓝玉率领的先锋营将士个个马术奇精,此刻又是一身轻装。
和他们相比,白牦军就连战马也披上的甲胄反而成了累赘。
看着正急速朝大营冲去的明军骑兵,臧布又岂能不知他们压根没有追上的可能。
“回营!”
“回营稳定军心,合围明军!”
眼下臧布能想到唯一一个擒杀蓝玉的可能,便是连同营地将士,合围蓝玉。
可事实上。
此时营地的兵卒早已认定大明援军赶来,当看到蓝玉率领的骑兵杀出,他们也只当是大明援军的先头部队。
此刻只顾仓皇逃窜,哪里还有半分战力可言。
加上此时王都城门大开,蓝守义率领城中将士杀出城来。
这让吐蕃将士愈发坚定明朝援军已到。
此时无论是攻城兵卒、亦或是吐蕃营地的将士,此时只顾得朝两侧逃窜,哪里还敢有与明军抗衡。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原本气势正盛,俨然有破城迹象的吐蕃士兵,此刻也如丧家之犬,只顾的狼狈逃窜。
见此一幕。
明白大势已去的臧布便也不再追击,转而冲身旁将士下令。
“于两侧堵截逃窜兵卒,命各个统帅原地驻扎。”
“告诉他们!”
臧布面色阴沉,语气之中带着怒意,狠狠说道:“告知兵卒,我白牦军正全力抵挡明朝援军。”
“他们只需于两侧原地驻扎,待收拢兵卒后,合围城外明军!”
“明白告诉他们!”
“我白牦军正以一己之力抵挡明朝援军,他们只需围歼城外明军便是此战头功!”
“我白牦军全体将士愿以全数阵亡,协助他们换取头功!”
说罢,臧布再次下令调转方向。
毕竟此时他们已然追不上蓝玉的先锋营,而且即便他返回营地,那些被莫须有的明朝援军吓破胆的兵卒,也断然不会相信林中并没有什么明朝援军。
最为主要的,乃是他们一旦出现在营地。
军中士卒必然认定明朝援军仍在林中。
只有他们白牦军消失在自家将士的视线,那些将士才会相信他白牦军以一己之力,挡住了明朝十数万的援军。
同时也只有如此,那些将官、士兵才有可能按照他们的计划,振作精神从两侧合力歼灭蓝玉所部以及冲出城池的明军将士。
“回林中去!”
只不过!
臧布计划的虽好,可他仍旧低估了蓝玉麾下的先锋营将士,同时他也高估了自家兵卒的决战之心。
此刻蓝玉率先的先锋营将士虽只有千人,可却犹如绣娘手中的针线,在吐蕃营地随意游走。
轻装骑兵所发挥的机动性,远非白牦军这些重甲骑兵所能比拟的。
此刻蓝玉所部犹如飞针一般,不断收割着逃窜溃兵的性命。
加之蓝守义带出城池的将士都乃是城中青壮,经过方才敌军攻城一战的洗礼,这些青壮将士也如脱胎换骨一般,在蓝守义的带领下锐意厮杀。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自认为腹背受敌的攻城敌军尽数杀退。
此刻也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朝敌军大营推进。
待与蓝守义所部会合之后,蓝玉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拖延下去恐怕那些吐蕃士兵便要反应过来。
蓝玉也不恋战,与蓝守义所部会合之后便径直朝城中返回。
而此时得到白牦军传令,正欲带兵杀出城下,夺取头功的吐蕃将官。
当他们带兵返回城下后,却发现原本还在城外厮杀的明军兵卒,一眨眼的功夫便都返回到了城中。
就在他们凑在一起,商议着是否要继续攻城之时。
厄尔屎这才从营帐中出来,赶到众人跟前。
“战机已失,军心已溃。”
“我军将士时刻提防后方明朝援军,此时攻城与找死何异?”
闻听此言,本来叽叽喳喳的一众将官立时闭嘴。
片刻沉默过后,这才有一人试探性问道:“那王爷,眼下我等应当如何?”
“既然不能攻城,自然是调转方向,迎击身后明朝援军。”
“待解决完明朝援军,眼前王都便也唾手可得。”
“这.....”
那人原本是想请厄尔屎下令,带他们撤离此地。
毕竟明朝援军已到,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岂不是等着被明军前后夹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厄尔屎非但没有下令撤走,反而还要他们回头迎击明朝援军!
“王....王爷,末将听闻明朝援军约有十数万之众,而且个个都是百战之兵。”
“我军人数不占优势,又经历方才鏖战。”
“此番迎击明朝大军,怕是.....”
“何须一惧?”不等那人说完,厄尔屎表情严肃,立时斥道:“臧布将军率领数千白牦军将士便能抵挡明朝大军一个时辰,若是你等一同助阵,势必能全歼明朝援军。”
“诸将难不成要将此等大功拱手让于臧布将军!”
此言一出,几名将官立时下令朝林中杀去。
厄尔屎这话倒也是点醒了他们。
数千白牦军竟能抵达明朝大军,想来这所谓的大军没什么可怕之处。
想来是明朝援军救城心切,一路疾驰,人困马乏。
加上经历过察汗河一战,又被扎布伏击,明朝援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念及至此,他们自然不可能将功劳尽数让于臧布。
一时间。
吐蕃这些将官战意昂扬,迅速集结军士朝后方杀去。
只不过!
看着这些人急速奔驰的背影,厄尔屎却是眼眸一横,转瞬之间杀意顿起。
哪里有什么明朝援军!
且不说明朝援军再怎么不堪,就臧布率领的数千名白牦军也断然不是对手。
单就是此刻城下毫无明军踪迹,傻子也能看出来压根就没什么明朝援军。
那些个将帅之所以没反应过来,也是因他们早已认定明朝援军就在身后。若是没有,那岂不是说他们刚才乃是被区区一千明军吓得仓皇逃窜?
或许那些将官没那么傻,他们此时或许也都反应了过来。
只不过既然臧布告诉他们白牦军独自抵挡明朝援军,那他们正好借此机会,将一切罪责都推给臧布。
同样!
了结臧布也是厄尔屎一早的打算。
臧布仗着麾下白牦军精锐,已然有功高盖主之嫌。
前日在明知他儿子卜尔屎被明军生擒的情况下,反而还逼他下令攻城。
最后也使得他不得不下这道攻城的命令。
毕竟一旦自己拖延时日,不攻打城池。按照臧布当时的意思,便是在他这个乘王心中,他儿子卜尔屎的性命比十万天山军更加重要。
因臧布有此逼宫一事,才有今日他设法除掉臧布的诸多作为。
前日!
在召集诸将,准备攻城之时。
他便事先言明,以白牦军为先锋。而后他便也将攻城一事尽数交由臧布。
在厄尔屎眼中,以臧布那目空一切,丝毫不把其他诸将放在眼中的性子。
他必不会让白牦军充当攻城先锋。
今日一战便也验证了他的猜想,那臧布完全没把其他诸将放在眼里,不仅没让白牦军充当攻城先锋,而且诸将提出异议之时,他竟还斩杀了一名将官。
如此一来,其余将帅对他的怨气自然极大。
若是此时真如他所言,他以白牦军一己之力抵挡明朝援军,那自己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事实上,哪里有什么明朝援军。
此刻厄尔屎还真想知道,当其他诸将看到臧布率领白牦军精锐正在林中偷闲,该会是什么反应。
一个时辰后。
正稳坐中军帅帐的厄尔屎突然听得门外一阵喧闹。
片刻过后,其他诸将似押解一般将臧布押送至帐内。
虽说臧布身上并不见绳索,可其他诸将看他的眼神已然满是杀意。
“王爷明鉴!”
一名将官率先跪地奏道:“我等带兵前往林中,竟发现臧布这畜生竟在林中偷闲避战!”
“嗯?明朝援军呢?”
“哪里有什么明朝援军!”
那名将官压根没注意到此刻厄尔屎那明知故问的表演有多拙劣,此刻心中也满是对臧布的不满。
“王爷,这臧布谎报军情。”
“林中压根没有明朝援军的踪迹,也压根没有没有明朝援军。”
微微一顿后,那将官语调悲戚,甚至有些委屈说道。
“想我各营将士奋力攻城,死伤无数。”
“可本该由臧布率领白牦军作为攻城先锋,可臧布这家伙竟妄言另有安排,贪生怕死之下竟让我等麾下将士率先攻城。”
“不仅如此!”另外一名将官也跟着说道:“这臧布贪生怕死,因惧怕城中杀出的明军,竟谎报军情,言说身后有明朝援军!”
“我军大乱,皆因其谎报军情。”
“王爷!”
一时间,在场诸多将官纷纷跪地请命。
“这臧布借王爷授其统帅大军之权,不仅辜负王爷信任,更是贪生怕死。”
“似这等败类有何颜面统帅一军,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末将请王爷下令,处斩臧布!”
“请王爷下令,处斩臧布~”
就在一众将官纷纷请命之时,那臧布却是腰杆挺的老直,全然没有半分在意。
一来!
他相信以厄尔屎的韬略,必然能明白他的诸多用心。
无论是不以白牦军充当攻城先锋,为天山军团保存精锐骑兵。
亦或是第二次调头,率领白牦军迎击林中那本就不存在的明朝援军。
这一切,臧布相信厄尔屎都能理解。
至于第二!
他实在不想跟周围这些蠢货白费口舌。
说什么军中大乱乃是他谎报军情,乃是他说身后有明朝援军,军中将士这才大乱。
这完全就是放狗屁。
蓝玉那一千兵卒在林中闹出了点动静,便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忙带领所部人马朝两侧逃离。
明明是他们自己怯战,如今反倒斥责自己的不是。
这说法在臧布听来甚是可笑,甚至都不愿同他们争辩。
“王爷,若无他事末将这便告退,好准备明日攻城事宜。”
就在臧布认定厄尔屎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说完就准备离开之时。
却只听厄尔屎语调一沉,冷声斥问道。
“臧布将军眼中当真就没有我这个王爷?”
“王爷,您.....”
闻听此言,臧布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厄尔屎。
可也就在他愣神之际,只见厄尔屎微微摆手。
下一秒,几名侍卫大步走到其跟前,直接将他擒住,按跪在了地上。
“王爷当真不信任末将?”
“似他们方才所言,可有一字属实?”
此时臧布不得不为自己辩解道:“说军中大乱乃是末将谎报军情,这难道不是无稽之谈?”
“我军攻城之时,麾下兵卒听到身后林中有动静,误以为明朝援军赶来这才大乱。”
“而他们几人身为各营统帅,不想着稳定军心,反而直接带兵逃离。甚至还让正在攻城的将士立即撤下来。”
“正因他们几人有此将令,我军军心这才大乱。”
“王爷,他们几人蠢笨如猪,难道您还能不知道明朝援军今日绝无可能赶来?”
闻听此言。
周围那几名将官面露尴尬,也不敢继续斥责臧布贪生怕死。
臧布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军中大乱也的确是他们的原因。
“至于说末将贪生怕死就更是胡扯。”
“倘若末将果真贪生怕死,又岂会在众人皆以为身后便是明朝援军之际,独自率领白牦军迎击?”
“那还不是你料定身后并无明朝援军。”一名将官直接说道。
可听到这话,臧布双眸冒火,盯着那人直勾勾道:“本将虽认定身后并无援军,可谁又能保证果真没有?”
“况且见我白牦军迎击明朝援军,军中大乱不也稍作缓和?”
“否则的话,你等如何能号令麾下所部,有序撤至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