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的心早已不在这里。
乌空掉的那个位置,像是一个无声的黑洞,吸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只留下冰冷的恐慌和一种尖锐的、不断滋长的懊悔。
她为什么要赌那个气?
为什么要用接受马尔科姆的邀请这种方式,去试探那个感情神经粗得像千年古木的家伙?
现在好了,他走了。
是被她气走的?还是觉得无趣?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凯莉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洛林小姐?”追出来的马尔科姆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微微低头,试图捕捉她的视线。
他利用人群混淆躲避了凯莉粉丝团的追捕。
凯莉猛地回过神,湛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烦躁和决绝。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抱歉,”她猛地停下舞步,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硬,甚至带着点不耐。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份非常重要的魔法阵图没有完成,失陪了。”
不等马尔科姆反应,她拉起略显繁复的裙摆,转身就朝着乌离开的方向大厅通往城堡庭院的那扇侧门,快步走去。
留下马尔科姆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以及周围一些投来的好奇目光。
凯莉顾不得这些了。她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喧闹的舞会大厅,清凉的夜风瞬间包裹了她,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
庭院里悬挂的魔法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树影婆娑,远处传来隐约的笑语,但通往城堡后方那片安静花园的小径上,空无一人。
他去哪儿了?
凯莉凭着直觉,沿着鹅卵石小径快步向前。高跟鞋踩在石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心跳得飞快,混合着一种莫名的、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慌。
绕过一丛茂盛的、在月光下散发着幽香的夜昙花,她看到了他。
乌背对着她,坐在前方一个隐蔽的、爬满常春藤的凉亭台阶上。
他微微蜷缩着身体,金色的脑袋低垂着,月光如水,勾勒出他单薄而落寞的背影。
凯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就在她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她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夜风揉碎的抽泣声。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紧接着,她看到乌抬起了头,望向远处城堡尖顶上方那轮清冷的月亮。
月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他的侧脸——以及,那脸颊上清晰可见的、蜿蜒而下的泪痕。
凯莉彻底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乌……哭了?
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显得有点呆、有点怯,却在专业领域闪闪发光,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不自知温柔的乌……哭了?因为她吗?
就在这时,乌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他猛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
凯莉清晰地看到了他浅蓝色眼眸中尚未褪去的水汽,那湖泊般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
充满了茫然、受伤,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切的难过。
泪水不断地从他眼眶中涌出,滑过他精致的下颌线,滴落在他昂贵的礼服面料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乌看到她,显然也愣住了。他像是完全没预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那些不争气的泪水。
“啊……嘞?”他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困惑至极的自语。
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掌心,仿佛不明白这些液体从何而来。
“我……我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措和茫然。
然后,他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却苦涩得让凯莉的心脏也跟着蜷缩起来。
“对、对不起……”他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轻得像叹息。
“打扰到你了……我、我这就走。”
说完,他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凯莉一眼,脚步有些踉跄地。
几乎是逃离般地从凉亭的另一侧快步离开,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和交错的花影树影之中。
乌一边离去,一边抹着眼泪,他的眉头紧皱着,嘴里喃喃道:“又到了花粉的季节了。”
乌打小就对于花粉这样的东西过敏,他的过敏症状就是不自觉的流泪。
或许其中掺杂了一些其他的泪也无从考究了。
凯莉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最顶级的石化咒,动弹不得。
夜风吹拂着她裸露的臂膀,带来一阵寒意,却远不及她心底那片瞬间冰封的荒芜。
他哭了。
他对着她,露出了那样苦涩的笑容。
他说“打扰了”,然后离开了。
一股巨大的、汹涌的愧疚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是她!都是因为她那可笑的试探和赌气!
她明明知道乌是那样一个单纯又敏感的人,她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去伤害他?
就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想要确认什么的虚荣心?
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愧疚之下,内心深处,却又诡异地冒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不齿的、恶劣的庆幸。
他哭了。
因为看到她和其他男生跳舞而哭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他那些笨拙的靠近,那些不自觉的体贴,或许……并不仅仅源于对学术伙伴的认可?
这丝庆幸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在自我谴责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扭曲的、隐秘的喜悦。
这两种极端情绪激烈地冲撞着,几乎要将她撕裂。
那天晚上之后,凯莉和乌之间那原本就微妙的关系,彻底降至冰点。
不,或许用“冰点”来形容并不准确。更像是……乌单方面竖起了一道无形而坚韧的屏障。
他不再“恰好”出现在她常去的任何地方。
图书馆里,他选择了距离她最远的角落;
课堂上,他不再主动与她进行任何眼神或言语的交流;
走廊相遇,他会提前改变路线,或者干脆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快速与她擦肩而过。
他甚至退出了他们原本共同参与的、由格伦教授主导的一个小型魔文研究项目。
乌的躲避是如此明显,如此彻底,连其他同学都开始有所察觉,私下里议论纷纷。
有人说凯莉终于把那个好脾气的榜首欺负得太狠了,有人猜测两人在学术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巨大分歧。
凯莉尝试过打破这种僵局。
她主动去他常坐的图书馆角落找他,想为舞会那天的事情解释。
但她刚靠近,乌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抱起书本,低着头匆匆离开,连一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给他写过简短的纸条,夹在需要归还给他的参考书里,措辞小心翼翼地询问一个魔文问题,试图以此开启对话。
书被还回来了,纸条原封不动地夹在里面,上面没有任何回复。
她甚至在一次魔药课下课后,当着几个同学的面,直接叫住了他:
“乌·埃利奥特,你等一下!”
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留给凯莉一个紧绷而疏离的背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有什么事吗,凯莉同学?我、我还有点急事。”
然后,不等凯莉再说什么,他便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了现场。
凯莉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感受着周围同学投来的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他像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清晰的、不可逾越的界限。
那道界限,源于舞会那晚,她带给他的、她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伤害。
实则不然乌只是花粉过敏,并且过敏者在过敏的时候会有一点点传染性。
毕竟这种花粉非常的特别。
至于退出那个项目那是教授允许的,毕竟他再另开一个的话,就能得两份奖学金,还能跟凯莉赚双份学分,简直就是赚麻了!
这种持续的、单方面的冷处理,比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竞争或争吵都更让凯莉感到煎熬。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结界里,能看到他,却无法触及,所有的声音和努力都被那层屏障无声地弹回。
愧疚、懊悔、不甘,还有那丝可耻的庆幸,以及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害怕真的就此失去他的恐慌,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她。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问清楚。她必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机会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来临。凯莉通过几天的观察,摸清了乌在完成高级魔咒学实践后。
通常会独自一人穿过城堡西侧那条相对僻静、通往天文塔的螺旋楼梯。
她提前等在了楼梯转角处一个光线昏暗的凹陷角落里,背靠着冰凉的石墙,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而规律。
是乌。
他低着头,似乎还在思考刚才课堂上的某个咒语节点,金色的发梢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就是现在!
就在乌即将走过转角的瞬间,凯莉猛地从阴影中跨出,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乌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迅速闪过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几乎贴上了冰冷的石墙。
凯莉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或逃离的机会。
她逼近一步,伸出手臂,“啪”地一声,撑在了乌耳侧的石墙上,将他完全困在了自己的身体和墙壁形成的狭小空间里。
这个过于突然和具有压迫性的“壁咚”,让乌彻底僵住了。
他瞪大了那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凯莉。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也能感受到他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以及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阳光和干净书卷气息的味道。
凯莉仰着头,湛蓝色的眼眸紧紧锁住他,里面翻涌着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所有情绪。
焦灼、委屈、愤怒,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已久的问题,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乌·埃利奥特!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
逼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古老的石壁间轻轻回响。
乌浅蓝色的眼眸剧烈地颤动着,像是受惊的湖面,倒映着凯莉固执而灼热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委屈和迷茫的气音。
因为他一旦说话,特别是那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就有让凯莉感染花粉过敏症的风险!
逼仄的楼梯转角,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古老石壁间碰撞、回响,放大着每一丝微妙的情绪。
凯莉的手臂撑在乌耳侧的石墙上,形成一个不容置疑的禁锢。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乌身体瞬间的僵硬,以及他试图向后缩、却退无可退的细微动作。
他浅蓝色的眼眸剧烈地颤动着,像是被狂风席卷的湖面,倒映着凯莉那双燃烧着灼热火焰与固执质问的湛蓝色眼睛。
那里面有惊愕,有慌乱,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湿漉漉的委屈。
他张了张嘴,唇色有些发白,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从喉间挤出了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气音的:“我……”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重重地砸在凯莉的心上。
“你什么你!”凯莉逼得更近,几乎能数清他因紧张而颤抖的金色睫毛。
“从舞会那天之后,你就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图书馆、课堂、走廊……甚至连格伦教授的研究项目你都退了!
乌·埃利奥特,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连看都不想看到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连日来积压的委屈、愤怒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被彻底讨厌的恐慌。
她知道自己那天的行为很过分,但他这样单方面的、彻底的冷暴力,更让她难以承受。
乌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低下了头,金色的发梢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紧绷而脆弱的下颌线条。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魔法袍的衣角,指节泛白。
此刻的他正闭着眼睛,侧着头,一脸憋气的样子。
不行,不能连累凯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