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十指交叉，放在两条长腿中间。
他迎着方颜审视的视线，慢慢道：“你消失的时候，我也在。”
方颜抿紧嘴唇，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所以苏让知道，知道她这两年并不在人界？
不对，就算他亲眼看到她消失，也未必能猜到她去了哪里。
“我打听过你的下落，”苏让继续又道，“你母亲好像对你的失踪并不感到意外，004号联络站也没有因为你师父的消失产生混乱。”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所以我没有把你的东西还回去。”
方颜听懂了他的意思。
既然她最亲近的人不知道她出了事，那么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继续隐瞒。
至于联络站那边，罗十废早就接到她师父张九屈的预警，对于他们的失踪心里有数，说不定已经对上面进行了汇报，因此在外人看来，联络站尽管少了一个主任，仍然能够维持正常运作。
“你的师父对灵犀处很重要，”苏让道，“既然官方保留了他的职位，那么这件事一定有转机。”
“你全都打听过？”方颜忍不住问。
苏让轻轻点了点头。
“我需要确认这边的人不会放弃你们。”他往后靠了靠，挺拔的身躯斜倚在椅背中，“但我始终不确定你能不能回来。”
方颜迟疑半秒，若无其事扫他一眼：“回不来又怎么样？”
他千万别说他要等下去，这比突如其来的告白还要沉重。
苏让笑了笑：“没想过。”
方颜抬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苏让单手搭在扶手上，漆黑的眼眸在日光下透出琥珀的颜色。
“有人告诉我，最好的结果是两年，”他长长的睫毛半垂半掩，盖住瞳孔里的神色，“所以对我而言，我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焦虑。”
方颜眨眨眼：“……是哦。”
她低下头，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嗯，”她对自己点点头，“这样才对。”
一段知道终点的旅程远比漫无目的的流浪更让人心安，只要确认终点不远，走起来就会更轻松。
可如果这个终点是假的呢？
方颜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假如两年后她没有出现，苏让又会如何？
但这个话题太沉重，更没有必要讨论，方颜丢开念头，笑道：“你人缘不错，消息挺灵通。”
罗十废不会把她师父的预言到处宣扬，从大风和小李的反应来看，他们一直以为她师父在外面进修，并不清楚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可见这个消息封锁得多么严密。
然而联络站成员不知道的事情，苏让却能打听到，方颜再次怀疑，这个人的能量远超她想象。
面对她的夸奖，苏让很谦虚：“这两年接触社会，的确认识了一些人。”
方颜半信半疑：“你以前也没少张扬。”
如果他当真低调，他的名气不可能在S大流传那么久。
“那是在普通人当中。”苏让道。
“听你的意思，你这两年一直混迹于玄学界？”方颜想想也有道理，苏让不是什么大师的关门弟子吗，他先天就具备这条件，不像她，师父带进门，混圈靠个人。
“一直忘了问，你师父是谁？”方颜提起兴致打听。
“他已经不问世事很久，也不喜欢我对外提起他的名字。”苏让道，“改天有机会，我带你见他。”
方颜轻咳一声：“没关系，你师父既然不问世事，肯定也不愿意见外人，我还是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为好。”
说完就见苏让望着她，嘴角往上翘了翘。
方颜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笑什么？”
“你猜我当初怎么知道你是玄术师？”苏让问。
方颜摸摸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耳垂：“猜不到。”
她做出一副摆烂的态度，苏让摇摇头：“我们交往的第二个月，我在师父那儿看到一张你的照片。”
“我的？”方颜竖起全身戒备，“你师父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听上去有点……变态。
她的怀疑毫不掩饰地从脸上流露，苏让低声笑了笑：“别多想，是你和张大师捉妖的照片。”
张大师？她师父？
方颜仔细回忆，她师父每次捉妖都会提前清场，就这样还能被人拍下照片，难道她师父这么受人欢迎？还是说玄学界也有私生饭和狗仔？
她顺嘴把话问了出来，苏让听了，又是一笑。
“没错，想观摩张大师捉妖的人很多，不过那张照片……严格来说算是宣传照。”
宣传照？方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联络站拍的？”
她瞬间想起罗十废罗师叔那张笑脸，还有他那张和师父抬着牌匾的合影。
如果这是罗师叔的安排就能解释通了，他身为联络站副主任，怎么可能放过对外宣传招牌的机会。
苏让点点头：“那张照片就印在联络站对外招人的宣传单上。”
方颜张了张嘴，木然指指自己的脸：“那我呢？玄学界都知道我是师父的徒弟？”
这不应该呀，她遇到的水月大师就没认出她，联络站的大风和小李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实在很好奇那张照片拍成什么样，为什么只有苏让能认出她来。
“他们应该认不出你，”苏让很快解答了她的疑问，“你在里面只有一个背影，而且被那只妖怪挡住了一大半，几乎看不清。”
方颜放下悬在半空的心，她还打算去青玄会上凑热闹，可不想一进门就被人指着问：“你是张主任的徒弟吗？”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背影，还那么模糊，苏让能把她认出来，难道真是真爱？
方颜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搓搓胳膊。
太自恋了，这种问题她甚至没法问出口。
她安静了一阵：“你早知道我是玄术师，还故意逗我？”
整天拿“科学”两个字搪塞她，逗她很好玩吗？“
苏让抿抿唇：“我必须承认，看你纠结要不要告诉我真相的样子……很可爱。”
方颜惊呆了。
可爱你个毛毛！
“苏让——”她瞪着他，“你有病啊。”
如果她早知道他存着这想法，转头就跟他分手，哪里会等到第三个月。
“我也觉得我有病。”苏让这时候倒是特别诚恳。
“回想那三个月……”他低头笑了笑，“确实活该。”
方颜抱住胳膊往后靠了靠：“你别以为你道歉我就会原谅你。”
“嗯。”苏让点点头。
“我很生气。”方颜沉着脸，“我讨厌迟来的真相。”
他喜欢她也好，认为她可爱也好，那都是他自己的感受，而她从来没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