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颜做了一个梦。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梦中，因为她的意识正从高空俯瞰大地，大地上行走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梦里的她穿过原野，身上穿着动物毛皮制成的衣裳，斜挎着一个树藤编成的小包。
她从包里掏出红红黄黄的果子，吃零嘴似地扔进嘴里。
几颗灵气团跟在她身边，它们上下漂浮，像弹跳的小球，有的调皮地跑远，有的乖巧地停在她肩上。
方颜带着它们行过荒原，涉过溪流，穿过深林，一路上无数暗中窥伺的视线贪婪地跟随着她，她像是毫无所觉，又像是全不在乎。
偶尔闪出一两只拦道的妖怪，被方颜的灵火三两下烧成灰烬。
她走累了的时候会停下来，爬到树上搭个小小的树屋，或是找个石穴铺上干草，她像放逐到荒岛上的流浪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独自存活。
闲来无事，她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几天，揪着身边的灵气团絮絮叨叨。
她对它们诉说有关人界的一切，她所热爱的、厌恶的、想念的一切。
等她收拾好心情，她又会再度出发，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进。
她就像第一个认为地球是圆形的人，相信自己的固执总能找到出口。
她遇到的妖怪大多凶残而邪恶，有时也会运气不错，遇上一些无害亲人的种类。
每当这时她都会在附近停留几日，跟着它们在四周闲逛，探索这个未知的领域。
随着梦境的放松，她在梦里的意识逐渐靠近那个属于她的身体，她和她仿佛融合到一起，能够闻到空气里的气味，触摸到手边的物体。
小小的灵气团从她肩上滚下来，像颗轻盈的圆滚滚的，它落在她掌心，触手微温。
微风带来树叶的清香，如同细雨坠落，万物生长。
方颜睁开眼。
睁眼的瞬间她已脱离梦境，眼前是一片寂静的山林，是洪福村外的山林。
天已经全黑了，四周黢黑一片，唯独她身前亮着微光。
这些光仿佛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又像夜里飞过的流茧，星星点点洒脱在附近。
方颜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棵棵绿色的小苗，它们只有小半个巴掌大，在草丛中亭亭玉立。
小苗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刚好照亮她身前两三米远的范围。
两三米外，躺着一具巨大的野兽，那是马腹的尸体。
方颜抬手看看掌心，吸收妖力时出现的恶心不适已经消失，红色的进度条安安静静悬浮在她感知的视野中。
进度条数值已经变成20%，这和方颜的预估相当。
她握手成拳，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地上，背靠一棵大树。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颜警惕回头，却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朝她走来，是苏让。
苏让手里提着一个东西，走得近了方颜才看清那是一截小臂粗的竹筒。
苏让对上她的视线，朦朦胧胧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平静的声音：“醒了？”
方颜点点头：“我刚才晕倒了？”
“不是刚才，”苏让道，“是3个小时前。”
他将手里的竹筒递给她：“喝水。”
方颜接过闻了闻，竹筒里的水没什么怪味，带着一缕雪水般的清寒。
她浅尝一口，入口清冽回甘，比市面上最贵的矿泉水好喝。
她醒来正觉口干舌燥，当下“吨吨吨”一口气喝了半筒。
“好喝。”她抹抹嘴，“谢谢。”
苏让在她身旁蹲下，看着她不说话。
方颜疑惑：“干嘛？”
“看你彻底清醒了没有。”苏让道。
方颜摸摸自己的脸：“我晕倒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头一回吸取这么多妖力，似乎有些掉以轻心，身体才会出现不适。
如果只是晕倒就算了，万一还有别的奇怪举动，岂不是很丢人？
“你睡得很死，怎么也叫不醒，”苏让道，“我只好把你拖到这儿。”
方颜看看自己和那只马腹的距离，“你体力不行啊，”她半开玩笑，“我以为你会送我下山。”
“不清楚你的情况不敢乱动，”苏让道，“你不是联系了罗主任吗？在这儿等他们更安全。”
“万一我是急病发作怎么办？”方颜继续调侃，“你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不怕出事？”
“我检查过你的身体，”苏让平静道，“你除了睡得太沉，没别的毛病。”
“检查？”方颜下意识开口。
苏让微顿了顿：“只是简单检查。”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听着反而怪怪的。
方颜轻咳一声，坐正了些：“你还懂医护？”
说完更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有些没话找话的别扭。
苏让看她一眼，托起她的手掌，往她手中点了点。
一道绿光倾注而下，水流一般落入方颜掌心。
方颜看着那抹绿色浸入自己掌心消失，随即一股奇怪的感觉沿着手腕蔓延，迅速上升至肩膀，后背……全身。
“这是什么？”她脱口道，“我感觉我像是喝了造影剂。”
“差不多。”苏让放开她的手，“你可以把整个过程理解为增强ct。”
方颜眨眨眼：“苏让，原来你是奶妈？”
不对，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的灵力很弱？”
从刚才的感觉上看，他释放在她体内的灵力虽然不很强烈，但比那天他初次向她展示要浓厚得多。
“苏让，”方颜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又骗我。”
“只是为了省着点儿用，”苏让道，“我和你不一样，每消耗一次都要囤积很久。”
“您还真是厚积而薄发。”方颜翻个白眼。
她指指地上那些散落的光苗：“既然你的灵力这么珍贵，怎么扔得到处都是。”
如果没看错，这些会发光的小苗和那天苏让在她掌心催生的一样。
“我到附近取水，它们可以保护你。”苏让随手拔起一棵光苗递给方颜，“如果发生危险，它们能替你挡几分钟。”
“才几分钟？”方颜拈着豆芽大的光苗小心翼翼，她怕自己稍微用力就把光苗掐断。
这些小东西长得是挺可爱，但一看就是不耐打的样子，她很怀疑这短短几分钟它们能做什么。
苏让就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那棵光苗的叶片：“几分钟已经够了。”
方颜怀疑地看他一眼：“这么有把握？”
苏让笑笑：“效率永远大于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