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
一个声音喝道。
苏让身形一矮，头顶的空气刮过一股滚烫的气息。
他被人扯了一把，跌坐到地上。
一小团黑色灰烬飘落在身旁，散发出焦臭的气味。
他抬头望去，就见一片薄膜似的东西飘在半空，方颜一把将它拽了下来。
那片薄膜落地以后就像失了水一般，迅速卷曲干枯，很快变得皱皱巴巴，如同一大卷褐色的树皮。
方颜将这玩意儿踩在脚下，回头问苏让：“没事吧？”
苏让盯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方颜脚下的“树皮”狠狠弹动了两下，烧焦的边缘卷了起来，试图裹住方颜的脚踝。
方颜冷笑一声，脚尖用力，左一下右一下使劲辗了辗：“你再动试试。”
“树皮”这下不动了，静静贴在地面，仿佛一摊烧坏的破纸。
方颜这才满意地蹲下去捏了捏“树皮”的厚度，暗自估算这回能拿几点妖力值。
她正打算吸取妖力，就听苏让问道：“这是什么妖怪？”
方颜摸摸“树皮”：“天虫妖。”
她见苏让似乎不明白，又道：“蚕妖。”
天虫，合起来就是一个“蚕”字。
苏让若有所悟：“《搜神记》记载，蜀中有蚕女，父亲为人所掳，母亲许愿，谁救回丈夫就将女儿许配给他。然而救回丈夫的却是家中的骏马。丈夫回来后大怒，将马杀死，马皮曝晒于庭。蚕女从庭中经过，被马皮裹住卷上桑树，化而为蚕。”
“记得不错，”方颜轻轻鼓了鼓掌，“关于蚕神最早的记载出自《山海经》，到了《搜神记》的年代，人间已无神迹，只有妖怪。天虫妖可以附体而生，它一旦裹住生人，就会吃掉他们的魂魄，占据他们的身体。”
“从此变为人？”苏让问。
方颜摇头：“妖怪想修炼成人哪儿有那么容易，人类失去魂魄，三天内就会彻底死亡，尸体也会逐渐腐败，天虫妖在尸体里待不了多久就得换地方。”
她看了眼苏让俊美的脸，笑道：“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你这张脸可保不住了。”
苏让微微抬眉：“听上去你对佛教经典很有研究。”
“搞玄学的什么都得懂一点。”方颜看看他，“不然怎么抢生意。”
苏让垂眼笑笑：“以你到达现场的速度，应该没人抢得过你。”
“碰运气罢了。我的房间离这儿不远，突然感到妖气就过来看看。”方颜将地上的天虫妖卷起来，打算回去再处理，“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陪人吃饭。”苏让道，“顺便找你。”
“找我？”
苏让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你想要的官方机构联系人。”
方颜接过纸条，见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手机号，喜出望外：“你舅舅果然厉害，替我谢谢他。”
她将联系人的姓名电话牢记在心，把纸条收进口袋。
“不现在联系？”苏让看着她的举动。
“不急。”方颜拍拍衣服口袋，确认纸条已经放好，看向苏让手中的小狸花，竖起眉梢，“给我吐出来。”
小狸花对上她的视线，往苏让怀里一缩，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紧贴头皮，轻轻“喵”了声。
方颜一把将小狸花拖过来：“什么都吃，信不信我净化你！”
说着又问苏让：“苒苒呢？她俩怎么没在一起？”
苏让看了眼在她怀里讨好乱蹭的小狸花，慢慢开口：“他们谢家来拜访的是我认识的一位长辈……”
套房外面的过道上，谢家人吵闹了一通，终于安静。
不静不行，因为警察来了。
酒店邻街就是派出所，出警很快，两名警察一个四十出头，一个脸上还长着青春痘。
两人来到现场，见一群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偏又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叫嚷，口口声声屋内发生了命案，年长的那个还好，脸上没什么变化，年轻的那个就掩饰不住眼中的诧异。
“师父，这个……”
“该怎么问怎么问，按流程来。”老警察把谢家人交给年轻警察，自己来到门前，朝领头的黑衣保镖打听，“这里面住的是哪位？”
黑衣保镖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名字。
老警察正要记录，眉心忽然一动：“是那位回乡定居的谢老先生？”
他家里有亲戚在市委工作，听说这人刚回国就给市里捐款捐物，还不让张扬，废了宣传部好多稿子。
“请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
如果对方真是那位老爷子，这个报案可没有想象中简单。
“请警察同志进来。”房门突然打开，宋千里出现在门内。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着门框，脸色显出几分疲惫：“谢爷爷突然昏厥，已经叫了救护车，医生马上就到。”
年长的警察进了屋，年轻的那位被身后的谢家人一推，往前一个踉跄。
他差点儿发火，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深吸一口气忍住，“别挤，保护现场，你们都别进。”
谢老爷子不乐意：“我和老哥哥是亲戚，我要进去看他。”
“让他进来吧，”宋千里叹口气，“都是熟人。”
两名警察交换一个眼神，没有反对。
谢老爷子如愿进了屋，颤颤巍巍直扑卧室。
“老哥哥！你怎么了老哥哥？”他哑着嗓子往屋里冲，刚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拦下。
“除了医生，谁都不能碰病人。”苏让握着他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却能让他无法动弹。
谢老爷子瞪他一眼，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再看门外那堆儿孙，竟没有一个进来帮忙。
“都听警察叔叔的，”一个年轻女生站在门口安抚，“万一破坏了现场，谁来负责？”
谢老爷子张张嘴，这女的又是谁？
方颜察觉他的视线，回头一笑：“老人家，你先坐。”
谢老爷子一顿，怎么这里人人都像主人，偏他不能做主！
他怒气冲冲走到沙发正中坐下，蕴酿了一下情绪，开口：“你们听我说，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他沉沉的视线环顾四周，满意地看到众人脸上出现惊奇的神情。
“那你说。”年长的警察从卧室出来，他刚看过谢大爷的情况，确认对方还活着，便带着徒弟到外面继续询问情况。
听见谢老爷子主动发声，年长警察来到他跟前，饶有兴趣问道：“请问你知道些什么？”
谢老爷子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忽然闻到一丝奇怪的气味，说不上是香还是臭。
他皱了皱眉，四下望了眼，就见门边那个女生靠在墙边，怀里抱着他不孝孙女的那只猫，冲他点头笑了笑。
谢老爷子不屑地收回视线，开口：“你们知道那死老头有多少钱吗？”
这话一出，门外等着看热闹的谢家儿孙纷纷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