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贤王扫了眼身上血迹斑斑的洛希，又拿脚踢了踢被打晕的侍女：
“做的不错，巴布。”
洛希一声不吭，死死盯着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又用这种眼神看本王，你给了阿兄十九刀，那要打算给本王几刀呢？”
右贤王冷笑一声，无视洛希手上还拎着带血的刀子。在她愤恨的眼神中，抬脚走上前，将梵伊奈拽到自己身侧。
梵伊奈没有出声，只是抬起头，有些紧张的抓住右贤王的袖摆，似是在求情。
看着有些无措的梵伊奈，右贤王如同安抚般，偏过身对她道：
“本王言而有信，会派人将她安全送回木伦，暂避风...”
洛希冷眼盯着他，忽然趁其不备，兀的跳起来一刀刺向右贤王的侧颈。
事情发生的太快，右贤王根本来不及躲闪，被刺伤后，凭借本能一脚踹开洛希。
右贤王捂着脖子，不可思议的看向洛希，鲜血浸透了他的深色皮裘，可却没有割到动脉，厚实的皮草毛领为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洛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跌到帐角，感觉五脏六腑绞痛一团。
她缓都没缓，捏着刀子爬起来就冲了上去。
第二刀隔着衣服，捅进了右贤王的腹部，洛希忽然后悔用这把短匕首，不能把这个畜生捅穿。
右贤王闷哼一声，捏住刀刃与她较力，鲜血从指缝渗出，滴答滴答的。
忽然他大喝一声猛地挥拳，击的洛希不得不松了刀，倒退几步。
拳风疾掠，两人赤手空拳的过了数十来招，没一会右贤王便受不住痛，冷汗淋漓的捂着伤口半跪在了地上。
“我当年便不该教你这小杂种习武...”
右贤王唾骂一声，冷眼看着洛希从靴子里拔出平时割绳的小刀，面无表情的上前，毫不犹豫的举臂下刺。
“不要！”
刀身没入柔软的人体，在洛希脸上溅起一朵血花。
“阿姆？！！”
梵伊奈扑在了右贤王身前，紧紧抱着右贤王，小刀从后面扎进了她的柔软的身体。
“阿姆，你疯了！！！”洛希惊慌失措的收了力道，大叫出声：“您在做什么！？”
“洛希，你快点走吧！”
梵伊奈痛的面色惨白，死死护着右贤王，语气陌生的让洛希窒息：
“再不走，阿姆就要喊人过来抓你了！”
“来...来抓我？”
洛希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
我是洛希啊，洛希·萨特罗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阿姆，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的孩子！而他是谁！他是右贤王！是他杀了外公还有父亲！”
洛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冲着梵伊奈大叫：
“他是魔鬼！该下地狱！咱们高庭是怎么亡的，你忘了吗？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自然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梵伊奈一下子哭了出来，歇斯底里道：
“可他不能死，我不要他死！我也不会离开他，我哪都去不了！”
“好孩子...”
梵伊奈语气缓了下来，眼泪像小河一样流淌：
“是阿姆对不起你，你快走吧！”
“这不可能...”洛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形不稳的后退几步：
“阿姆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阻止自己复仇的人，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死死盯向被阿姆护在身后的右贤王——定是他逼疯了阿姆！
洛希眼底的杀气更盛，又拾起了地上的刀。
见洛希又握起刀，梵伊奈将虚弱的右贤王护在身后，居然冲洛希缓缓跪了下来，声音哽噎：
“求你快些走吧，你就当...就当我不再是你的阿姆！”
母跪其子，六道不容；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洛希看着这一幕，刀子铛的一声掉到地上都浑然不知。
她双唇颤抖，发不出一点声音，感觉自己的胸口都被掏空了一般，痛的她恨不得当场剔骨还母！
帐外兵甲声渐近，大可汗的卫兵快要搜查到这里了。
洛希看着面前的母亲与仇人，最终咬咬牙，摇摇晃晃后退几步，一掀帐门便冲了出去。
“美人啊...愈发看不懂你了，苦肉计也不是这么用的...”
右贤王已经支撑不住了，缓缓的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本王死了不正合你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阿斯尔，你是该死。”梵伊奈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还挂着泪珠，不停的呼唤：
“但你不能死，算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阿斯尔，郁久·阿斯尔！你醒醒，不许睡...”
右贤王的意识渐渐迷离，昏迷前最后的印象——
便是梵伊奈那双与他紧紧相攥的手，很用力，却又凉的吓人。
****
出了帐的洛希，火速回自己帐下牵了匹血汗马，直接冲出了王庭外围的壁垒。
带兵四处搜查刺客的是那仁亲王，他亲自带着一众骑兵立刻追了上去。
血汗马的速度根本不是一众人能比得过的，看着刺客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仁抄起佩弓来，这张铁胎大弓曾是三国时期名将黄忠的配弓，能射极远。
拉弓搭箭后，那仁将弓弦几乎拉成满月状。他微眯右眼，缓缓瞄准了那个背影，就在即将松手时，洛希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追兵。
瞥见洛希正脸的瞬间，那仁瞳孔骤然放大，手指不受控制的一颤，随即一箭疾出，直中洛希后背。
洛希痛的猛呼一声却不敢停下，策马继续逃命。她一直往西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追兵早已不见踪影。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自己简单扎好，但因为马背实在颠簸，还是一阵阵的渗血，让洛希眼前一阵阵发黑。
终于，她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的伏在马背上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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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小心引火烧身。”狄赤尔的谋士又开始劝他了。
常言道，老马识途。洛希的血汗马更是聪慧。它托着昏迷的洛希，居然按照来时的路，跑到了前任主人——狄赤尔的营地。
狄赤尔刚离开王庭不久，走的匆忙，就带了十几个人。
平心而论，他算得上是一位和善的上级，好不容易来乌尔格一趟，他不愿扫了大家的兴，便让其余属下都留在王庭参加剩下十几天的狂欢宴会。
而自己走后第三天的清晨，自己的亲卫便兴冲冲的跑来摇醒了自己。
亲卫说，主儿，天上掉馅饼了！有匹血汗宝马跑到了营地里，马背上还驮了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等他走过去看到洛希那张惨白且昏迷的脸时，还有什么不清楚。
“什么漂亮女人，这踏马是个男的！”他气的给了那个亲卫一脚。
这哪里是天上掉馅饼了，这是分明是飞来的一口锅！直直砸在自己面前，就看自己愿不愿意捡起来背身上了。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但能搞得这么狼狈，绝对是干了什么大事。
揍了王子？睡了居次？还是把王帐点了？想象力丰富的狄赤尔，甚至开始揣度他是不是喝多了，对着圣火撒尿...
“虽然不知道他在王庭犯了什么事，但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先生又捻着山羊胡开始劝他了，狄赤尔犹豫了一下，最终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叫了两个人，把洛希扛到帐子里。
“主儿，他的衣服我们脱不下来！”
病不讳医，洛希的伤在腰部，几个略懂医术的侍卫虽然对洛希性别存疑，但还是想帮他把上衣除掉，方便检查伤口。
结果却发现洛希衣服似是特意裁剪缝制的，七扣八结，根本解不开，只能把衣服推起一小截。
狄赤尔在一旁指挥道：“那就撕了呗，一会再给他找件新的衣服穿上。”
在几人“啊，这不太好吧...”的迟疑中，狄赤尔拨开众人上前，双手抓着衣角使劲一扯，居然没有扯碎。
“咦？”他疑惑的打量了一下：“什么布料，这么结实？”
洛希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普通西域女子装束，但仔细一瞧，实际上做工极其精美。
估摸这小子也是下了血本，他扫了一眼女装洛希，不由得感叹：
“嘿，你们别说，这小子扮成女人还真挺齐整的！”
“给他撩起衣服上药就是了，小心别把衣服弄坏了。”狄赤尔挠挠头，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哎，既然巴布女装这么好看，不如就叫他多穿一会吧。
他又瞥了一眼露出一段雪白腰背的洛希。洛希腰部虽然紧实，但有些纤细。
狄赤尔皱眉，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嫌弃了一句：
“啧，细狗！”
*****
洛希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她猛地坐起，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后，立马检查衣物。
发现衣服整齐后，微微安心，然后下地掀开了帐门，正巧碰见了拎着食盒过来的狄赤尔。
“哟，醒了啊！”狄赤尔咧咧嘴，依旧笑的爽朗：“吃点东西，进去慢慢说吧。”
.......
几炷香后，洛希搁下碗，十分糙汉的胡乱抹了抹嘴，看的狄赤尔心里一阵说不上的难受。
大哥，能不能别穿着女人的衣服，干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情！
“所以，你干什么了？搞得这么狼狈，像被追杀了一样？”
狄赤尔吃的也差不多了，叉起最后一块羊排，塞到嘴里咔嚓咔嚓的嚼。
“没干什么“洛希没打算瞒着他，云淡风轻道：“就是捅了大可汗十九刀而已...”
“噗！咳！咳！咳！”
狄赤尔一口没咽下去，卡在嗓子里，咳得脸通红。
洛希连忙起身，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腹部中上区域，双手抱拳，猛地发力，使劲一勒。
伴随着一阵巨疼，一小块羊脆骨从他嗓子里吐出，狄赤尔如蒙大赦般的呼吸。
“主儿？您没事吧？”
亲卫听到动静，掀开帐门，却瞧见那美人从身后紧紧搂抱自家主子，而主子还面色通红的大喘粗气。
亲卫眼睛瞪得像铜铃，像见了鬼一样，立马一溜烟的又掀开帐门跑了。
啊啊啊！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狄赤尔缓了缓气，顾不上把那亲卫叫回来，连忙追问:
“你他娘的把大可汗杀了？“
“我走的时候，他还有气。”洛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除非神仙下凡，否则他必死无疑。”
得知杀父仇人就这么栽在洛希手里后，狄赤尔心里一轻，但也没有太大的波澜。
毕竟大可汗原本就时日无多，而且父亲死的时候，自己也尚在襁褓，只不过对着日日垂泪的母亲，他才对王庭生出无端的怨恨。
而他现在，并不怎么感激巴布，只是有些后悔没有听先生的劝告，捡了这么一块烫手山芋。
“狄赤尔。”洛希直直看向他：
“我这人不喜欢兜圈子，所以我同你开门见山直说了，咱们合作吧！”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狄赤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摸着自己的胡须茂盛的下巴问她：
“巴布，今时可不同往日，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先前想拉拢我，可不止是为了报仇吧？”
洛希不紧不慢道：“你封地那么大，又远在西边。你怕是想从敕勒独立出去吧，所以想拉拢我的尔朱部。”
“没错。”狄赤尔很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一时间坐正了一些，也和盘托出：
“我先前便想寻求你们尔朱家的支持，西凉那边我也通过气，他们也愿助我一臂之力。”
“狄赤尔，我可以帮你，但我不能拉尔朱家下水。”
自己已经拖累养父养母够多了，不能让他们再沾染是非了。
“那你怎么帮我？”狄赤尔皱眉，显然不信洛希还有什么其他能耐。
“我是高庭王室遗孤，王室印信也在我手上...”
此话一出，狄赤尔呼吸一顿。
西域人信奉君权神授，高庭王室的便是真神在高庭的代表。
敕勒人能覆灭高庭，杀掉一批又一批反抗的高庭人，却无法毁灭高庭人的信仰。
高庭王室男子当年被右贤王屠杀殆尽，失去领袖继承人的几十万高庭遗民，散落各处，靠着信仰的力量，多年来一直在顽强的组织反抗。
右贤王立梵伊奈为阏氏，也大有安抚高庭遗民的意图。
难怪右贤王杀光了所有高庭皇室男子。”狄赤尔呐呐：
“他只留下了你，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推你出来，诏安高庭的游兵散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