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白色从屋顶跳下，随着身影溜入门内，门重新合上，在小厮回到炉前继续看火时，一切如常。
昏暗中沿着木梯而下，四周安静只有极轻的脚步声，直至眼前出现地窖的情景。
与月光幻境中所见的一般，只是，那戴着傩面面具的男人，此刻俯倒在案上，一动不动。
即便如此，如音还是警惕地握紧了手中折扇，月光跳上案台，嗅闻男人片刻，看向如音。
从刚入赌坊时，御皇柒的暗卫便设法接近厨房，在送往地窖的水中加了东西。
此傩面人谨慎，只接受外面送来的清水，在地窖中自行煮茶，这样确实能杜绝意外的发生，然而他不会料到，会遇上如音这样的手段。
诡毒双煞的毒谱不流于世，却在如音的手中，罕有的毒花异草配制的迷药，无色无味，正适合对付他这样的人。
此刻傩面男人俯倒在案上，不远处的药炉还在烧着，文火熬着药汁。
揭开傩面，面具下是一张平常到没有记忆点的脸，或许是易容，但如今时间不多，也不易打草惊蛇，如音将傩面重新盖上，转身去看别处。
从扇骨中抽出银针试了药汁，果然有毒，环视地窖布置，小窗下摆放的木桶已无，跟在月光幻境中看到的不一样了。
木架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很多，一时竟让如音想起皇都七王府，曾与御皇柒一起住过些时日的密室。
那时她要做的很简单，给御皇柒找解药，然而现如今，她要为永昌郡，为益州，找解药。
收回思绪，将不同罐中药粉一一采集收入怀中，只觉得这里的气味极不好闻，不止有地窖的潮湿，还有说不清的，或许是多种药粉加之熬煮散发的气味。
偶尔顶上会传来轻微的响动，地窖的上方对着的，正是鸿运堂的大堂，赌客们大展身手之地。
桌上摊开一本册子，上面像是记载的配方，只是不写明草药名称，都以单字代替，如此隐晦，像是在防着什么。
月光坐在一面墙下，如音随之看去，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是神像。神像表情怒目，身上缠着数条花蛇，颈上带着骷髅头大念珠，不止一双手臂，分别都持着武器，脚下还踩着白象。
小家伙正抬首去嗅闻画像的边角，如音走近，电光火石之间伸手一把掀开画像，看到了画像之后被隐藏的暗格。
拉开挡板，其中是蜡封的陶罐，手指轻轻在沿口一抹，带到指尖的像是油，仔细嗅闻，这个味道，此前在嵩州前线很熟悉，是火油。
月光耳朵动了动，探查的时间有限，如音踏墙从小窗出去，落地听到水声，才知道临着一条漆黑的小河。
四下晦暗，辨认了一会朝着隐约透出光亮的方向走，逐渐闻到潮湿中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有人倒在不远处浅流中。
两道暗影无声落在如音身边，是御皇柒安排接应的暗卫，其中一人警惕上前查看，将水边躺着的身影翻过来，是被割喉而亡，确认已经没有气息。
旁边地上掉落着一道黄纸，如音想起来，此人正是方才才在鸿运堂二楼遇到过的，那个赢了钱的壮年。
重新回到二楼雅间，阿芦听到动静警惕地望着窗口，看到如音翻进来，松了口气，“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方才一番探查看到了很多，如音心中正在思量，坐在桌前没说话，阿芦已经回到门外候着，玉扇去而复返，这次身后跟了端着酒菜的小厮。
阿芦低头，玉扇在门外轻敲门，柔声唤：“公子——”
门一下打开，如音握着折扇立在跟前，直看得玉扇心中一动，心道这小公子有不同于其他男子的潇洒俊秀。
“休息了一会，衣服也清理过了，我兄长还在楼下等着，时辰不早，玉扇姑娘下次再会。”
玉扇错愕望着楼道口，下颌上还留有方才被折扇轻挑的触感，人影已经不见了，回过神，看到端着酒菜的小厮盘中，多了一锭金子。
…
“少爷，时辰不早，明日您还要陪大人——”
赌桌前，常闵弯身悄然提醒主子，对面中年的庄家不动声色听着，手中正把骰子收拢入盅。
“去看看——”
御皇柒才开口，就见人影归来，如音笑对他道：“哥哥，方才赢了吗？”
御皇柒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确认无恙，淡淡开口：“你不在，运气不太好。”
如音一怔，转而看向赌桌上，中年庄家满眼笑意跟她微微点头，身前多了不少金锭。
“改天再来，楼上好玩！”如音拉着御皇柒起身，像是悄声却又让中年庄家听到，堂倌接收到庄家的眼色，殷勤送几人往大门出去。
赌坊外正下着丝丝小雨，对面烟花楼灯火旖旎，着纱衣的女子们倚着窗，抛着手绢招揽客人。
赢钱踏出鸿运堂的人，大多转眼就入了对面的烟花楼里，而此时，女子们看到从赌坊里出来的几人，即便御皇柒易了容，但那一身矜贵气度，是她们平日阅男无数也极少见的。
各色手绢抛得格外殷勤，如音看去，其实她极少有机会见到花楼的女子，上一次还是很久前在广元郡，她偷溜出去采药，好奇与夙微生登上过那艘画舫。
此刻大略扫去，确实有姿色不错的，还想看仔细，却眼前暗影一挡，身子失重竟被抱了起来——
不知哪里发出的几道吸气惊呼——
花楼里的姑娘们，就齐齐看着下方赌坊大门外，那矜贵的男子竟然一把打横抱起了身边的男子，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了。
“做什么？”如音被抱起时，已是习惯搂上那人颈脖，此刻放开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低声赶紧道：“我们还在赌坊门口，我现在是——”
御皇柒没搭话，只是一路将她稳稳抱上马车，待她坐下，才道：“让你看笑话。”
赌坊外光线晦暗处，刀疤脸男人倚着墙边，手中把玩短刀，盯着离去的马车，笑容古怪：“真是有趣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