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修行者心心念念，都想变得更加强大，我也不例外。”霜叶国师轻声道，“这个虐食者是盛极而亡，脑核依旧充满活力，乃是举世少见的孤品，我想要细细观摩。”
他前头就说了，他喜欢收藏孤品。
贺灵川看他一眼。
霜叶国师自己不就有一个么？
一个脑核还不够他用的？
霜叶接着道：“这个虐食者诞生于中古时期，并且在出生后的十天之内吞吃了‘阿因城’的无数生灵，其中甚至包括了龙族的子嗣和十余名仙人，因而几乎有通天覆地之能。”
原来遭受虐食者之灾的古城，叫作阿因城？
贺灵川也就顺着问：“津渡鬼母为什么选中这个城池来诞子？”
“其实彼时的阿因城，是西原龙族治下的大城，安宁繁荣，所以有好些仙宗也将基业搬到了这里。因龙神之故，龙族的威望在中古初期达到顶峰，它们牢牢占据了人类的信仰。倘若祂们一直强盛下去，人类不会信奉天神。”
贺灵川眉头一动，原来如此。
人类若不信奉天魔，后者就很难在人间兴风作浪、挑动战争。
只有本土的神仙没落或者消失，外来的天魔才能攫取信仰，培育信众。
还是那句老话，真神消失了，伪神才有空间。
“对阿因城的袭击，是一次精心的设计。据说当时的西原龙族外出征战，只留下一条白龙守家，而城中保存的三枚龙卵都在袭击中被虐食者吞吃。这令西原龙族元气大伤。”
龙族的繁衍能力本来就不好，天地灵气浓度又下降，这一下就少了三个后代。
“周围的仙宗赶来围剿，这虐食者却还逃出了阿因城，但已经身负重伤，才被圆山的仙人拣了最后的便宜。”
这跟千幻真人的口述记录稍有出入，但历时久远的传说嘛，总会有细节上的不同。贺灵川笑道：“这头虐食者既然如此厉害，我把它的脑核给了你，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这家伙要是拿到了金核，韦安城会不会变作第二个阿因城？
最奇怪的是，以霜叶的城府又为什么会和盘托出，金核来历越是不凡，贺灵川当然越不肯给他。
“你既然知道虐食者，应该也听说过，虐食者力量暴涨的时限只有出生后的十天之内。”霜叶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感慨，“虐食者的力量主要在于躯体而非脑核，何况这已经过了三千多年，即便金核里还有力量留存，又能剩下多少？”
贺灵川目光微转。
是的，虐食者在出生后的十天内暴食，可以无限增长自己的力量上限，这就是它的黄金生长期。
在那之后，即便其能力还有增长，也不会是飞越式的了。
这个秘辛，贺灵川在盘龙世界就听弥天说过，因此知道霜叶没有撒谎。
他出生在魔巢沼泽，吃人的数量远没有金核的主人多，出生十天内获得的力量当然也没人家强。但那头虐食者活着的时间很短，而霜叶最后却以那样的出身坐上了北方妖国的国师宝座。
一头虐食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在贺灵川看来，霜叶比这枚金核的主人还要可怕得多。
“你看栖霞宗把金核当作法器，每用一次都会消耗里面的力量。它滋养这座山峰，与你的国家之力对抗，也快到油尽灯枯之境。”霜叶悠悠道，“无论是谁拿到这枚金核，即便是另一只虐食者，即便它能吸收里面残余的力量，也不能有一日千里的进境了。你身为苍晏之主，还怕这个？”
贺灵川也笑了，他的确不怕。
放在十多年前，他瞧见霜叶还要绕道走，也万万不会将金核交出去；可是当今天下风起云涌，苍晏大地仙妖辈出，哪一个惹出来的麻烦能小了？
除了大天魔和真仙，个体的武力放在这种体量的大国面前，实在微不足道。
“那你要它还有何用？”
“这个虐食者生存的时间不长，但我有办法看到它的力量增长过程和成长经历。”霜叶指了指地下，一脸诚恳。
贺灵川笑了：“虐食者也需要学习么？”
霜叶淡淡道：“人类修行要从前辈那里学习知识，我猜虐食者也不能例外吧？只是它与人不同，很难找到第二个同类。”
他的同类，指的不是普通的津渡鬼崽。
贺灵川则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点：
虐食者的成长，也是需要不断学习的，至少对霜叶来说是这样。
飞禽走兽、花鸟虫鱼被帝流浆启蒙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修行，这是写在血脉里的天赋，是天道给予的眷顾，只有人类需要自行摸索。
而天神不是人间生物，虐食者作为所谓的“神子”，根本得不到这个世界的眷顾，也只能在学习中进步了。
并且它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天魔，更不属于妖怪，几乎没有同类。
那么，过往一百多年，霜叶是怎么学习的呢？
贺灵川能想到的唯一对象，只有人类。
他的老成奸猾，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说你的交易吧。”
身上的血魔披风在贺灵川耳边叫了起来：“喂，你真要把金核给他？”
就连它这样满身血孽的魔神，都觉得把金核交给虐食者、敌国国师不妥。
贺灵川没理它，只伸手给霜叶倒酒。
他刨开的石榻又大又平整，跟乡下的圆餐桌差不多。
霜叶与贺灵川之间，相隔一臂。
两人若是伸手，都能抓住对方肩膀。
这一幕若发生在十余年前、贺灵川刚拿下仰善群岛之时，必定是他最恐惧的噩梦。
但现在么，轮到他来考虑要不要趁势拿下霜叶。这个念头，很有吸引力啊。
霜叶却好像对他的盘算一无所知，反而双臂向后按石、撑住身体，显得很是放松：
“前不久，两个天神在苻国的实验岛成功实现了完全神降。这件事，你知道吧？”
贺灵川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霜叶轻笑一声：“不愧是九幽大帝，耳目也遍及两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