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衡无可奈何地笑道:
“你们怎么走得那样快?什么时候超过我们的?我都没发现!”
楚青恬跟廖灿星眨了眨眼:
“哎呀,有人一门心思都在男朋友身上了,眼里哪还看得见别人呀?”
廖灿星双手环抱、不迭点头:
“就是就是,此话言之有理!”
梁绪衡摇头笑笑,脸上写着“真拿你们俩没办法”,楚青恬笑道:
“绪衡,你担心了一下午,跟贺老师好好话别一番吧,我们俩就不当没眼色的电灯泡了!”
俩人说完还没等梁绪衡回话,就嘻嘻哈哈地跑进了宿舍大门。
梁绪衡收回视线,看向贺础安,收敛了笑意:
“础安,有个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天警报解除以后我去你宿舍等你,在你回来之前,我求狐狸帮了个忙,让他去找蓝雾,看看能不能请集园的妓女为玉大椿作证。”
贺础安起初十分惊讶,随即面露忧色:
“这恐怕……有点困难吧?她们会愿意来吗?惹怒了那鸨母,不是断了她们的活路了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妓女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我没有资格强求她们什么,可她们整日苟活在老鸨和酱油保的淫威之下,被他们压榨,被嫖客欺辱,她们应该也有很多难言的苦楚吧?”
“可万一没有人愿意来作证,你该怎么办呢?”
“那也没有关系,我只是让狐狸姑且一问,根本就没指望着会有人来,我早就做好了孤军作战的准备,我什么也不怕,只有行不义之事、发不义之财的人才会心怀畏惧。”
梁绪衡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础安,你不觉得地质学和历史学很相似吗?它们都是关于时间的学问,历史学研究几千年来人类行动和社会发展的规律,地质学则是研究亿万年来山川河流的变换,地质学是地球的历史学。”
贺础安觉得梁绪衡突然的有感而发十分有道理,点头说道:
“是啊,我追寻离合悲欢,你探索沧海桑田。如此说来,跟地质学的亿万年相比,人类历史的几千年实在太短了。从地质学的角度来看,我们不过是宇宙中一只小小的蜉蝣,我们的一辈子仅仅只是一个瞬间。”
“你说的我都明白,虽说人生苦短,我还是希望能有所作为。地质学研究亿万年的事,但我现在考虑不了太远的事,我只希望能为我们的国家做一点事情,为我们身边的人做一点事情,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帮助也好,这一辈子我也算是没有白来。础安,你还记得今天老陈说的话吗?今天的空袭很可能只是个开始,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我们现在就只活眼前,不念过去,不畏将来,过好每一天吧。”
贺础安用力点了点头:
“咱们在一起,过好每一天。”
回过神来,两人才发现,四周已然空无一人,宿舍楼一片漆黑,全无动静。
梁绪衡抬手摸了摸贺础安的脸:
“已经很晚了,今天你也累坏了,快回去吧,早点儿休息。”
“好,你先进去。”
“不,我看着你走。”
梁绪衡的“不”竟少有的有些撒娇的意味,让贺础安心里软软的,他点点头,终于转过身去,每走几步便会回过头去,梁绪衡始终站在原地,笑着朝他挥手,一直到他的身影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为止。
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贺础安走得很慢,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的身旁飞快跑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已经跑远了。
梁绪衡刚拉开宿舍大门,准备进去,只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
“等一等!”
梁绪衡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已经跑到她眼前,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钱仲青?”
钱仲青戴着礼帽,身穿一件灰色风衣,面容疲惫,一身征尘,待他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对梁绪衡问道:
“青恬她……还好吗?咳咳咳咳……我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了,今天刚回来,听说昆……明被空袭了,咳咳咳咳咳……”
即便梁绪衡很不愿意承认,但在她的印象里,钱仲青一直是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如今看他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放心,青恬平安无事。”
钱仲青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梁绪衡看着钱仲青,有一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儿,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虽然有些不情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你想见她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
钱仲青拒绝得如此干脆,让梁绪衡颇感意外。
此时钱仲青已经缓过气来,他看了看女生宿舍黑洞洞的窗口:
“我知道青恬平安就行了,我先回去了,梁绪衡同学,多谢。”
钱仲青朝梁绪衡颇为绅士地微微躬身,随后便脚步干脆地转身离开,梁绪衡用玩味的眼神看着钱仲青挺拔颀长的背影,曾经强烈的敌意和警戒心减轻了不少。梁绪衡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宿舍,楚青恬早已睡熟了,梁绪衡听了一会儿她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给她把被子朝上拉了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第二天,空袭的消息就见了报,此次空袭日机共有二十八架,下午三点在Km市东郊投弹,巫家坝机场中弹多枚,此外临近巫家坝机场的和甸营和昆明北郊的香条村也中了弹,在这次空袭中,共死亡七人,受伤八人,炸毁民房四十七户,九十余间。
去年的“九二八空袭”中,日机只出动了九架,却造成了近百人死亡,与之相比,这次空袭的日机数量是惊人的二十八架,然而造成的伤亡却远远小于第一次。即便如此,这次空袭引发的人心浮动却一点儿也不小。空袭的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空袭警报再一次响起,老百姓没想到空袭竟然这么快又来一次,一时间人人自危,匆忙躲进临近的防空壕和避难所,街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景象,然而胡承荫没想到,这混乱却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便利。